第97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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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林对自己身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恭恭敬敬地迎接了杜逢春的到来,把人送到了后院后楼,去给谢老太太看诊。
谢老太太的卧室,这会子已经重新整理过了。谢老太太本人也擦过身,换了干净衣裳,还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她原是要午睡的,但一想到自己病情加重了,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出现在杜逢春面前时,她已经恢复了干净、体面的富家老太太外表,哪怕气色难看,也没人能说,她受到了晚辈与下人的苛待了。但凡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被照顾得很好。
但谢老太太却一副惶恐的模样,早把先前对杜逢春不假辞色的模样忘记了,只抓着人家的袖子追问:“我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要紧么?我会不会死啊?!”
杜逢春不置可否,专心替她把脉,还扭头去问珍珠与何婆子:“给你们家老太太吃大鱼大肉了?可有腹泄?她这几天是不是还动不动就发火?唔……应该还有头晕目眩的症状吧?”
谢老太太颓然倒回床上,忽然哭了:“我如今手脚都没有力气,动一动就浑身冒冷汗,还犯了心疾,我是真的要死了,是不是?早知如此,我就老实听你们的话,乖乖养病了。我是真不知道,那样真会死人的啊!”
她全无仪态地哇哇大哭起来。
懊恼
谢慕林恭恭敬敬地送走了杜逢春老爷子,回到后楼的时候,便看到谢老太太怔怔靠着床架坐着,眼神焕散,头发凌乱。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走了过去:“杜老爷子方才说的话,老太太您都听见了吧?您胡乱吃东西,又不听医嘱,确实妨碍了病情,所以前几天吃了杜老爷子的药,你就有了明显的起色,这两天却没什么改善。但是,您也还没到快死的地步,不必整天自己吓自己,没问题也吓出问题来了。”
谢老太太呆呆地问她:“我不是快要死了?没有心疾?身上没有力气,也不是因为病情沉重?”
谢慕林一哂:“您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出恭,连床都不下,也不肯听我的劝说,每天到院子里走动走动,时间长了,手脚都软了,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我才劝过您,说大鱼大肉对您的病情不利,你脑子里记得这件事,发觉身上没了力气后,就误会是病情沉重,越想越害怕,所以才会不停冒冷汗,心跳加快,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不过,您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以为自己真的没事了。杜老爷子说得分明,您这回确实是伤了心肺,不好生调养,将来是否会患上严重的心疾,就很难说了。至少,您的肺腑肯定要出点毛病的,比如换季的时候,会咳很长的时间,对身体损害很大。”
谢老太太慢慢地坐直了身体,开始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所以说……这回纯粹是我自己吓自己了?我又不是蠢人,没事怎会干蠢事?说到底还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说了那半天的话,又非要我下床走动,我能受这一回的罪么?!”
谢慕林心想,您老人家自己吓自己也不是头一回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会跑回湖阴县来?不就是因为被谢映容几句谎话吓着了吗?
可谢老太太一边怕死怕得不行,一边又不停作死,这种性格作派,也够让人无语的了。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道:“杜老爷子也说了,您还不能吃大鱼大肉,否则刚开始恢复吃大荤时,就不会腹泄了。当时您就应该警惕的,可珍珠与何婆子劝您时,您竟然还说,那是因为吹了风受凉的关系,连窗户都不许开了。屋子里积满了病气、晦气,还有下雨天带来的潮湿气息,不能及时消散,您住在这样的环境里,病怎么能好得起来?
“我来之后,劝您下床走动,晒太阳,开窗通风,换干净被褥,全都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杜老爷子也赞许了我的做法,可见我才是对的。我先前若不叫您干那些事,您没察觉到自己身上的问题,只怕还觉得自己的主意很好,衣食住行全无错处,然后就任性地把自己的身体拖累得越来越差呢!”
所以,谢慕林自认为对谢老太太是有功的,这才是真正的孝道,还有杜逢春名医作保,任谁都挑不出错来。谢老太太怪她,那是谢老太太自己老糊涂!
谢老太太气得往谢慕林身上扔枕头和香囊,随手能抓到什么就扔什么。但她的床铺已经叫谢慕林换了一遍,枕头是轻巧的竹夫人,香囊也轻飘飘软绵绵的,没什么攻击性。谢慕林轻巧地往旁边一躲,就避开了,不痛不痒。
到头来憋闷的还是谢老太太。
谢慕林还劝她:“您老人家消消气吧。就算这一回是有惊无险,您的身体也确实是在恶化,只是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罢了。您那种生活方式,还是改一改的好。其实您吃了一辈子的鱼肉,偶尔吃几天清粥小菜,也不会饿死,何必非要任性地在生病时闹腾呢?等您的病好了,想干什么不行?到时候您就算是生啃全猪全羊,我们这些孝顺儿孙也不会拦着您的,没必要非得在这时候闹。
“您闹得再厉害,爹爹远在千里之外,也不会知情,更不会心疼您。娘和我们兄妹几个虽然会为您心焦,但也只会觉得您这是自找苦吃,不会为了您一个孝顺评价,就害您病情加重的,因为世人的看法比您的意见更重要。到头来,您除了多喝几天苦药,又得了什么好?”
谢老太太被她说得脸色发黑,只觉得自己是在不停地犯蠢。
是呀,她在闹腾什么呢?儿子不在,儿媳和孙子也远在谢家族地,她有火冲着下人发,有什么意思?她固然是顺心如意地吃到了美味的饭菜,享受到了下人的畏惧恭顺,日子也能过得安逸舒适了,可她的病情也加重了。下人根本不会真心为她的身体着想,只会想着让她高兴,讨些赏钱。至于她是不是会因此而早死,又与他们有何相干?她死了,他们顶多就是跟着主人家吃上几天素,差事还不是照样会做?月钱也不会有半分减少。
谢老太太磨了一会儿牙,忽然道:“成,这一回是我糊涂了。但这也是因为你娘和你们几个小的把我丢在这座老宅里自生自灭的错!但凡有人肯来我老太婆跟前侍疾,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也就不会受这些苦了。我是病人,病人来操心自己的三餐,怎会不出错?所以,你们母子几个应该到我这儿来尽孝才对!叫你娘过来!我对她有教养之恩,又是她的正经婆母,她敢把我丢在这里不闻不问,自去谢家角过舒服日子?凭什么呀?!”
谢慕林斜了她一眼:“老太太,我娘并不是把您丢在这里不闻不问,是您勒令她少在您跟前出现,说是她少来几回,您还能多活两年。我娘哭求过您,您也不肯松口,她只得遵守您的命令行事了。这也是她的一片孝心,免得自己的出现真的害您短命。当初我可是问过您的,若您一边要赶我们走,又一边说我们不肯在您跟前尽孝,那就太刻薄了。您亲口说,绝不反悔!这才过去了几天?您怎么就都忘了呢?”
谢老太太脸涨得通红,强自道:“我哪儿有说过这样的话?你少胡说八道了!”只是语气里透着心虚。见谢慕林面露嘲讽之色,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说话不算话”的模样,她立刻就炸了:“你那是什么表情?!以前是以前,那时候我病情没有大碍,用不着你们母女在我跟前碍眼。如今我病情加重了,想要个晚辈在跟前侍疾,不应该么?!”
“应该的,谁能说不应该呢?”谢慕林笑笑,“但我娘还有一大家子的事要管,实在是脱不开身。您要是膝下寂寞了,我来陪您呀?”
调戏
虽然谢老太太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但谢慕林还是很欢快地表示,她很乐意到谢老太太膝下尽孝的。
她还对谢老太太说:“之前我在老宅里住的时候,跟您不是相处得很好吗?那段日子我给您侍疾,照看您的饮食起居,您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我走了以后,您是吃不好,睡不好,才会病情加重的。可见您离不得我的照看,我回来给您侍疾,才是孝顺您哪!”
谢老太太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啐了孙女一口:“你竟然说这种话?脸皮是有多厚?!从前你虽然蠢蠢笨笨的,象个木头人,好歹老实。怎么如今越长越不要脸了呢?!”
谢慕林笑嘻嘻地说:“这不是看到爹爹的经历了吗?爹爹老实做官,结果就是被人当成软柿子陷害了;曹家人不要脸害人,即使家里死了人,也有一大注财货到手,落得个实惠。所以呀,我发现做人不能太老实了,脸皮也不能太薄。太过单纯善良了,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给自己掩饰过后,谢慕林继续调戏谢老太太:“不过老太太放心,我只有对着外人时,才会这么想。对您老人家,我还是一片孝心的。您瞧我忙活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话,还不是为了您的身体好?杜老爷子可以替我做证,我让您饮食清淡,心平气和,都是为您着想呀。就算是您告到宗族里,也是我占理。
“您放心,我今日是为了杜老爷子给您复诊的事才过来的,如今知道了复诊结果,自然要回家里向娘和哥哥们禀报,还要上报宗房与二房的长辈们,请他们放心把生病的您交给我这个小辈照顾。等他们知道您这些天不遵医嘱,贪吃鱼肉,肆意辱骂他人,又误会自己重病难治,在杜老爷子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不会再觉得我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了!”
谢老太太大力捶了自己的胸口几下,因为她觉得不这么做,自己就会被憋闷死了。
等喘顺了气,谢老太太决定不跟谢慕林耍嘴皮子了,只提一个要求:“叫你娘来给我侍疾,你就别出现了!”
谢慕林仍旧拿前话去搪塞她:“不行,我娘在家里有许多事要忙呢。我们家刚刚回到谢家角,宅子是全新的,下人全都不熟悉,兄弟们还要去上学,多年不见的族人、亲友们都要一一拜访,还有田地产业,全都要过问。宗房的长辈还训诫我娘,得在嗣祖母面前多多尽孝才行。本来老太太您要是愿意公开您回来的消息,我娘过来侍疾,倒也没什么人会非议。可您又不许我们把消息外传,那我娘又哪里有理由丢下这么多人和事,离开家到老宅来侍候您呢?”
谢老太太又被噎住了,有些恼羞成怒:“反正我不要你来!你来了,我命都要短两年。”
谢慕林笑着说:“您这话说反了。我在这儿的时候,您吃药、吃饭、睡觉,就没出过差错,病情好得飞快。我走了,您的病才出了问题。可见我侍疾的本事,比我娘还要出色。您老人家就不必体恤孙女儿了,给我这个机会,在您跟前尽孝吧!”
谢老太太露出了悲愤之色:“你不是我孙女儿!你是我侄孙女儿!我用不着你尽孝!”
谢慕林把嘴一咧:“瞧您说的,若我不是您孙女儿,那我娘也就不是您儿媳妇了。她有自个儿的婆婆,您非要使唤她来侍候您做什么?”
谢老太太无言以对,也有可能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一挥袖子,啪的一声遮住了脸,她老人家便翻身背对着谢慕林,不理人了。
谢慕林也不在意,仍旧恭恭敬敬地把告退的礼节做完了,方才退出屋去。
珍珠悄声追了上来,压低声量对谢慕林说:“二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我与何妈妈都没能拦住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