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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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珍缩了缩脖子,虽然她已经很小心地略过了自己迟到的责任,把事情都怪罪到杜妈妈头上,但依然无法解决实际问题。曹氏要的是谢璞的屈服,偏偏杜妈妈说错话,引得谢璞对平南伯府生出了警惕之心。这对平南伯府接下来要做的事大为不利,怪不得曹氏生气。
不过,这件事归根到底,不还是主母曹氏闹出来的么?江家退婚,曹氏把事情转告给谢家人,该还的东西都还了,谢家人要怨恨也是怨恨江家。偏偏曹氏要扣下谢映真的庚帖等物,打算在需要的时候利用她去联姻,就把谢家人的怨恨转移到自己身上了。这又是何必?
谢璞是迟早要完蛋的,他的儿女中,谢显之、谢映慧因为是曹氏亲生,还能靠着曹氏后族与平南伯府的名头,说个好亲事,其余子女通通都是罪臣之后,能拿去跟什么人联姻?就算是有心攀附曹家的寻常富商,恐怕也宁可求娶平南伯夫人身边的丫头吧?
桂珍不明白曹氏的打算,却又知道自己不能直言劝谏,只能拿话哄着她了。还好没多久,平南伯夫人程氏就到了。
平南伯夫人进门的时候,曹氏还在数落桂珍,前者见状便道:“妹妹也用不着怪这丫头了,她原也没犯什么大错,谁能知道谢璞会因这点小事就闹起脾气来了呢?我们大不了多等两日,反正事情早晚是能做成的。”
曹氏见嫂子进了门,立刻冷静下来,站起身行了个礼:“嫂子怎么来了?”神情淡淡地,不象先前那么亲热。
平南伯夫人见状,仔细一想,就大概猜到是为什么了。她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却不露异状,只温言打发了桂珍下去:“你出去吧,今日辛苦了,回头去我的丫头那儿领个上等赏封。你们太太这里有我呢。”
桂珍露出喜意,忙谢过平南伯夫人的赏,小心翼翼偷看了曹氏一眼,便退了出去。
曹氏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些着恼。她想起了宛琴,若是宛琴在这里,一定会先获得她的允许,方才接受嫂子的赏吧?更不可能不等她发话,就接受旁人指令。果然,她身边的所谓心腹,其实都是兄嫂的心腹,真正只向着她一个人的,寥寥无几。
可这还不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一直都倚重娘家陪嫁来的人,没在谢家另行培养出几个心腹来,只当娘家的心腹定会事事听从她号令,却忘了她自己也可能会有与兄嫂意见相左的时候。如今一切都太晚了,只能忍住这口气,待嫁入方家后,再徐徐图之。
屋里只剩下姑嫂二人在,平南伯夫人便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柔声问:“妹妹,我都听说了,你扣下了谢璞与文氏之女的庚帖,却引发了文氏的不满。她跑去向谢璞告状,谢璞才没有答应托付家财之事,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别告诉我,真的是因为对谢家几个孩子生出了怜惜之心,想要给他们谋个前程,我不会信的。”
曹氏抿了抿唇,扭开头去,沉默着不说话。
平南伯夫人叹了口气,拉住了曹氏的手:“好妹妹,我知道,自打方闻山给你传了假消息,连累你在大理寺的官员面前丢脸,我与你哥哥却不曾抱怨方闻山半句,反而还帮着他把事情做实了,拖累了你的名声,你就一直对你哥哥和我有所怨言,觉得我们只是在利用你与方闻山联姻,谋取利益,并非真心为你着想,是不是?”
曹氏眼圈一红,回首望她:“嫂子也不必替哥哥辩解,这种事,哥哥也不是头一回做了。我只是……觉得委屈,闻山哥害我落入这等尴尬境地,名声大损,你们不帮我出气就罢了,竟然还帮着他来压我,这是什么道理?!我为了哥哥,几乎葬送了终身,哥哥对我,就不能多几分真心么?!他就那么担心闻山哥会不肯娶我了?!”
平南伯夫人程氏忙笑道:“妹妹误会了!方闻山胡闹,你哥哥与我何尝不恼怒?!只是你心里已经认定了要嫁给他,日后便与他是夫妻了。如今为了这一点小事,闹得天翻地覆的,万一伤了情份,将来还不是你受苦?你哥哥一心为你着想,就算心里再生气,见你已经忍不住气,要使性子了,也只能帮忙打圆场,想法子让你们早日和好了。否则,他与你一块儿冲方闻山发火,彼此闹得僵了,将来要如何收场?你都不知道,那日他听说了方闻山传假消息的事,当场就嚷嚷着要去揍方闻山一顿,我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住呢。”
曹氏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却还有些半信半疑:“当真?”
“自然是真的!嫂子哄你做什么?”平南伯夫人笑着坐到曹氏身边,轻抚她的背,“好妹妹,你哥哥与我是你的亲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盼着你好的。就比如这一回,那方闻山虽可恶,可他若不是担心谢璞定不了罪,你就嫁不了他,又怎会一时着急,便出了昏招呢?他虽做了蠢事,也是因为想要与你相守。若不是看出了这一点,你哥哥也不可能饶了他。”
曹氏闻言,想起了那晚半夜私会时,方闻山因为她为谢璞求情,就大吃飞醋的模样,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她放缓了语气:“那……嫂子昨儿跟二嫂说,正在考虑把慧儿嫁给西南杨家那个病秧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安抚
这个问题藏在曹氏心里已经有一天了,迟迟不敢问出口,就怕得到的答案,不是她想听到的。
若是从前,她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毫无顾虑地向哥哥嫂子开口,但自从她发现,兄嫂也有可能为了私心,不惜牺牲她这个妹妹,她就有了顾虑。
她如今已经与谢家决裂,就算暂时还能哄住谢璞,也终究是无法回头的。到了这一步,她已经不可能不嫁方闻山了,往后的路,只能依照兄嫂的意思往前走。若是得罪了兄嫂,哥哥不会与她这个亲妹妹计较,嫂子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连带地会影响哥哥与侄儿侄女们。她不能真的跟嫂子翻脸,以后失去娘家的助力。
然而,曹氏心中顾虑再多,也忍不住为女儿担心。她还能改嫁方闻山,一双儿女的前程却得靠兄嫂谋划。儿子且不提,女儿谢映慧钟情于大侄子曹文衡,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因为程家的女儿也与曹文衡关系亲密,谢映慧几次三番醋海生波,前些天谢家设宴时,她就与程宝钏发生冲突,引发了翻船事件。倘若她不能得偿所愿,定会伤心欲绝的。
曹氏之所以会在兄嫂劝说下,下定决心与谢璞决裂,也是因为兄长亲口定下了曹文衡与谢映慧的婚事,令她知道亲生儿女前程无碍。可如今事情已经做下,谢映慧与曹文衡的婚事却还只是口头之约,万一兄嫂反口,曹氏能怎么办?
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许给杨家的儿子。
西南杨家是当地的豪门大户,手里掌握着几个大矿与盐井,富可敌国,老一辈还与曹家联过姻,不是能轻易打发的人家。
老承恩公的一个庶妹嫁给杨家前代家主为继室,生的儿子早夭,她本人也去世了,两家关系渐淡。如今的杨家家主杨淳,曾由那位老姑太太抚养过十年,因此与谢家有几分香火情。杨淳膝下只有一子,名唤杨梓元,从小体弱多病,许多大夫看过,都说难以长寿,只能在家休养。
因为嫡支后继乏人,杨家这些年有些动荡不安,杨淳庶弟杨剑、杨康都蠢蠢欲动,随时可能争夺家主权柄,所以杨淳才会千里迢迢上京城,拜会曹家,为儿子求娶一位曹家女,好稳固杨梓元的继承人之位。
杨家豪富,与之联姻,也有益于曹家对西南军权的掌控,承恩侯府早有意向,只是还未定下人选罢了。杨梓元才十五岁,身体又弱,再等几年成亲也来得及。曹家如今的精力都放在太子选妃一事上,腾不出手来。
事实上,承恩侯有意挑一个庶女嫁去杨家,延续老姑太太故事,然而承恩侯夫人却有私心,不想让不喜欢的庶女安享富贵,倒有意从族里选一个人。二房长女已有去处,次女只有十岁,年纪差得有些远了。他们并没有考虑过平南伯府,免得杨家的财富平白便宜了看不顺眼的三房。
曹氏从没想过这门婚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听到嫂嫂对二嫂说的话,她就明白,只怕兄嫂对杨家也有想法。没有了谢家这个钱袋子,平南伯府总要再寻一个财源才行。杨家豪富,岂不是最佳选择?想明白了这一点,曹氏就开始坐立不安了。
她不想看到女儿伤心绝望的表情,却又没有底气与兄嫂谈判。扣下谢映真的庚帖,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杨梓元一个病秧子,能娶到官家淑女为妻,就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凭什么挑肥拣瘦呢?谢映真也是谢家嫡女,身份只比谢映慧差一些,拿她顶替谢映慧,再吓唬杨家几句,未必不能成事……
出于担心女儿,曹氏一时生出了荒唐的念头。她其实也明白,谢家倒了之后,谢映真与谢映慧的身份就不可同日而语了,顶替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杨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她不过是不甘心,才白日做梦罢了……
如今平南伯夫人开解她,说得她心里感动。曹氏一时没忍住,就把心头最大的疑虑说出了口。
平南伯夫人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定是听到我与二嫂说话,多心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她抓住曹氏的手,凑近了小声道,“傻妹妹,你怎么不想想,我是对谁说的这句话?那是二嫂!她跟大房是一伙儿的,我能跟她说真心话么?”
曹氏愣了愣,忙问:“这是什么意思?”
平南伯夫人摆摆手:“二嫂当时是来试探我的,为了杨家那门婚事。她怕我会把文凤嫁过去,他们庶房的女儿如何能与嫡支嫡女相比?所以才来探我的口风。”
曹氏皱起了眉头:“二嫂的长女文莺不是被皇后选中,要给太子做良娣的么?二嫂说的难道是次女文鹃?可文鹃才十岁!杨淳是想给儿子娶曹家女,却没打算让儿子及冠再娶妻,天知道杨梓元还能不能撑到二十岁?!”
“谁说不是呢?”平南伯夫人轻蔑地笑笑,“她这是痴心妄想,贪心不足了!”
话虽如此,但平南伯夫人也不敢大意。曹家二房与长房亲善,万一她说服了承恩侯夫妇,真把杨家这门婚事弄到了手,那三房岂不是没戏了?三房的嫡长女曹文凤是要留着日后做太子妃,甚至是皇后的,不可能与杨家联姻,但这话不能让长房、二房的人知道,若提起庶女曹文燕,又怕她份量比不上承恩侯的庶女,杨家会看不上。
平南伯夫人想的是,等到几年后,平南伯府有了禁卫统领妹婿,东宫中也有王大小姐为援,能在太子面前说得上话,地位不再象眼下这般弱势时,即使是承恩侯府,也阻碍不了平南伯与杨家联姻了,而杨家,则更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平南伯夫人解释完自己的想法后,对曹氏道:“好妹妹,你细想,这些话我能老实跟二嫂说么?又不可能越过文凤去提文燕,只能拿慧姐儿搪塞一二了。你也知道,如今皇后娘娘在宫中与林昭仪相争,你哥哥又说你是为了曹家,才与谢璞决裂的,一门好亲事,就当作是给你的补偿了。如此,就算二房再不甘,长房也不会多说什么。只要杨家这门婚事争到了手,几年后该嫁什么人过去,还不是你哥哥说了算?这种事又不可能传出去,碍不着慧姐儿的名声……”
曹氏听到这里,已然信服:“这倒罢了,只是慧姐儿与文衡的亲事,该早些定下才是。即使不大肆宣扬,也该让自家人知道。别的不说,婚书,表记,都是要有的吧?我拿这个给谢璞看,他也就没有犹豫的理由了。”
“这个好说。包在嫂子身上!”平南伯夫人笑靥如花地拍心口打了包票,总算把曹氏安抚下来。
但曹氏没有发现,当她背过身时,平南伯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撇了撇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