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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t8-4/枯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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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night8-4

“我二十岁嫁给你,快二十年了裴远,你另外一个儿子就b小璟小一岁,你真的没有愧疚过吗?”

“哪年我们出去玩,你不是重新买机票订酒店,把另一个家庭也带上呢?要不是我发现了蛛丝马迹,你到底还准备瞒我多久呢?”

“你到底有什么舍不得的?就不能离婚吗?我真的要被你b疯了……”

“就不离!”

男人的声音很大,吐字不清,还带着点醉醺醺的连音,面对nv人的声泪俱下与歇斯底里,显得蛮横而又不讲道理。

“就不离!哪个男的不,不犯错的?要不是我每次回家你都要闹,我至于在别的地方待这么久?”

“你滚开!我不想跟你过了!”

“你到底,到底想怎么样?差不多得了,日子……日子不就是这样过的吗?哪家、哪家不是这样的?”男人话间还打了个酒嗝,伸手去拽她。

“你到底还想要什么?”方少如用力挣脱开他的手,泪流满脸,

“从前你说你不想让别人说闲话,现在大家全都知道了,你有什么理由不放过我?”

“我吗?不可能吧。”方少如开始反思,开始急切地询问,甚至主动拉住男人的胳膊,央求道,

“是因为小璟吗?我们离婚,我让他跟你好不好?”

“我不要他,我让他跟你好不好?”

男人想了几秒钟,被酒jg侵蚀得浑浊的大脑缓慢转动,倏尔暴起,猛地甩开她的手。

“你还有脸提!”

“是不是你让他知道这些事情的?是不是你耽误他的?”

“我们小璟是要给我传宗接代的,他才是我裴远的儿子!”

“你少带坏他!你这个疯nv人,sv人,他是要给我争光,以后要给我养老的!”

许是想到前段时间烦人的闹剧,想到应付两个家庭的恼火和费心,想到学校三番五次打来的电话,想到他专程飞回来跟裴时璟谈话,却毫无结果。

想到对面明明是他生的,却永远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好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裴远怒从中来,一腔愤怒无处发泄,借着上头的酒劲,猛地甩了nv人一巴掌!

“啪!”

清脆而又沉重的响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扇得本就瘦弱的nv人脱力,痛呼一声,撞到沙发一角,而后倒在地上。

“是不是你教的?啊?”

“你以为儿子不优秀了,我就会放过你吗?”

醉醺醺的男人像疯了一样,像被酒jg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一边怒吼着撕碎离婚协议书,一边将拳脚往地上的nv人身上落。

“你别想了!”

“你要是让裴时璟学坏了,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我si都不放过你!”

“想离婚?不可能。我要让你si了也进我们家坟墓,埋在我旁边!”

nv人蜷缩着倒在地上,无力反抗,也没有力气起来,只能下意识弓起身子护住脆弱的地方,用瘦弱的脊背来抵抗这场暴力。

阮嘉梨上楼时,这场暴行恰好进展到这里。

声响已经响起一阵,动静不小,楼下慢慢聚集了一些不知所以的路人,背着手皱着眉,疑惑地看着楼上。

“好吓人,这是在g什么……”

“又在吵架?还是在打架?”

“我记得方少如不是回娘家住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偷偷溜出来的呗,不是经常偷溜出来,回来找裴远,说想离婚,神神叨叨的。”

“听声音好恐怖,要不要报警啊?”

“算了吧,他们隔三差五就闹的,别人的家事,别管了,到时候还惹一身sao……”

阮嘉梨脚步停在二楼楼梯转角,从半开的门间窥见一点端倪。

高大健壮的男人挥舞着拳脚,像是完全失去理智,嘴里不断念叨着含混不清的语句,像是黑暗童话里举起镰刀与斧头的刽子手。

恐怖。

观感只有恐怖。

报警。

……报警。

阮嘉梨被这恐怖的动静吓到心脏都快骤停,慌乱地从包里0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按出拨号页面时,听见楼下一阵嘈杂的喧闹。

“小裴回来啦……”

“小裴快上去看看你们家在g什么……”

“你爸妈闹了有一阵了,一开始是吵,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打起来了……”

一声尖利的叫声倏然划破空气,响在每个人耳边。

很难去形容那声音落入耳中的感受。

像濒si时最后一声绝望的尖叫,带着神志不清的崩溃,带着鱼si网破的决心,划破日暮时分的空气,在每个人的心弦上都狠拨一下。

楼梯间的灯光骤亮,有人自身边擦过,冷风裹挟着凛冽的寒意刮过耳边。

“砰”一声,半开的防盗门被猛然扯开,撞到墙壁上,弹出剧烈的闷响。

与此同时,客厅里一阵尖利的瓷器破碎的响声,像巨大的花瓶在顷刻之间倒地,碎成一片片形态各异而又尖锐的瓷片。

在阮嘉梨电话仍在拨出页面时,在裴时璟冲过去之前,瘦弱的nv人不顾伤痕与疼痛,哆嗦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瓷片,在手心中握紧,然后颤抖着翻身——

猛地往所有一切错误源头的人身上一扎!

那一瞬间,所有的画面好像都开了慢动作。

咒骂声戛然而止,脚步陡然停下。

少nv猛然捂住嘴,手中的手机倏然落地,砸得裂开。

“……嗬。”

“嗬嗬。”

男人震惊的神情,停在半空中的拳头,卡在脖颈处深入血r0u的碎瓷片,因疼痛而短暂清醒的眼神,喉咙里发出的恐怖声响,还有nv人眼里闪烁的疯狂。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定格在那一瞬间,连喷涌出的血都是清晰的。

血ye喷涌四溅,落在地上,落在离婚协议书的碎片上,落在nv人脸上。

方少如的手也被瓷片割出伤痕,但她丝毫感觉不到一样,神情看起来既兴奋而又平静,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看着面前的男人。

几秒后,她诡异地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

她凑近他,在男人因痛苦和惊恐而放大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影子,贴住他的耳朵,轻声道,

“那你去si吧,裴远。”

一字一句,语气平静亲昵,如同恋人的耳语,但内容却如此诡异。

与此同时,握住瓷片的手一反常态地稳,向脆弱脖颈的更深处推进——

皮肤,血r0u,血管。

大量的血ye出现在视野前。

男人神情惊恐,手臂无力垂落,衣物被血ye染成更深的颜se,声音难捱许久,却在最终停止——

“砰。”

随着他的轰然倒地,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上都好像炸开一片惊雷。

方少如急促地呼x1着,垂眼看着男人倒在地上的身影,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震惊?茫然?诧异?后悔?爽快?

或许都有。

但万万千千种情绪飘过脑海,最后都归为平静。

近乎绝望的平静。

她俯下身,把离婚协议书的碎片一点一点拾捡起来。

白se的纸张早被暴怒的男人撕碎,染上鲜血,此刻又在她拼凑拾捡的过程中,染上她手心的血,斑驳模糊,边缘不清,像恐怖片里会出现的场景。

方少如缓慢而又耐心,一点一点地把纸张拼好,垂眼看了许久,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nv人现在好像彻底恢复了正常,没有那种神经质的紧张与哆嗦,也没有平时那种暴躁或怯懦,只有平静。

她缓慢地站直身t,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神情似哭又似笑,复杂而又思绪万千。

颤抖着张开嘴,连嘴唇都在清晰地抖动,而后又闭上,数次yu言又止。

“对不起啊,小璟。”她最后这样说。

目光缓慢地描摹出人的影子,从身t到脸,异常温柔和眷恋。

“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方少如张了张嘴,好像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又都化为沉默,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遥遥望着他。

想要把他的模样记进心里。

裴时璟逆着光站着。

少年的身躯在日暮里,挺拔依旧,却像冬日渐冷后g枯败落的枝,一阵风过便能轻易枯折。

下一秒,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方少如垂下眼,用手心里捏了许久的碎瓷片,猛然扎向自己的脖颈——

瞳孔骤然放大,耳边骤然失声。

所有所有的画面全都褪se,只有喷溅而出鲜血刺眼异常。

像万年不变的灰白画面中,炸开的,最后的烟火。

75

/night8-5

警笛声刺破耳膜,警戒线拉起,穿制服的人驱散单元楼下看热闹的人群,却灭不掉议论与窃窃私语。

“什么情况?命案啊?”

“两个人都没了吗?自杀还是他杀啊?”

“据说是先杀了她老公,然后才自杀了,她儿子还就在门口呢……”

“那nv的是jg神病吧,jg神病杀人也不判刑啊,g什么还要自杀?”

“谁知道jg神病怎么想的……估计疯了有点久了。”

“真是可怜小裴啊……没成年呢吧还?太惨了……”

楼下无关人群议论纷纷,或叹息或八卦,讨论的总是别人家的事,楼上的人却异常沉寂。

“……裴时璟。”

阮嘉梨喊他。

她声音和手都在抖,呼x1急促得要命,缓慢迈步进全是血迹的客厅,将手搭在少年肩膀上。

凉得可怕。

他也在抖。

细微的,r0u眼不可见,但是可以用掌心感受到的颤抖。

“……裴时璟。”阮嘉梨轻声喊他。

没有人应。

少年半跪在地上,躬身低颈,衣服上蹭上大片血迹,一手小心翼翼地托在nv人脸上。

指尖颤抖得厉害,从脸颊到下巴,再到还在涌出血ye的伤口处。

“……没气了。”他说。

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喃喃自语。

“……什么?”阮嘉梨还处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中,恍惚,听不真切。

nv人横躺在地上,手和脖颈都无力地垂下,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少年的指尖在nv人狰狞恐怖的伤口处停留片刻,缓慢地收回手,在k子上擦了两下,蹭g净血迹,然后再度轻缓地伸出,缓慢地,轻柔地,合上了nv人的眼睛。

皮肤还是温热的。

手指并拢,手心向下,手背朝上,保持着覆盖在她眼睛位置的姿势,久久不愿拿开。

“……我妈不在了。”

仿似喃喃。

裴时璟盯着方少如的脸,一眨不眨地望着。

她的神情其实并不痛苦,反而很平静,很安详,一如临别时,yu言又止的那一眼。

裴时璟或许知道她那时候想说的是什么。

nv人满身伤痕,捏着碎瓷片望来的时候,情绪浓烈到根本难以招架。

但他竟然后知后觉地懂了。

那是愧疚。

她知道。

她全都知道。

方少如也并非全无清醒的时刻,只是人在极端痛苦的时候,总是愿意自我沉沦在麻木的状态,迟钝却平静,感知不到痛苦,这样最好。

但她也会间歇x清醒过来。

旁观者总是容易很轻松地说,不在意就好了呀,各过各的不好吗,你就当没结过这个婚,可是只有真正身在局中的人,才有资格作出属于自己的评判。

才有资格痛苦而又坦荡地说,我跨不过。

我做不到。

她从前也会给予他应有的陪伴,会在床头温声讲睡前故事,会在工作日的早上起来为他做早餐,会为了他无数张奖状而骄傲自豪,逢人便说我们家小璟有多优秀多优秀。

还会特意跑几条街去冲印照片的店铺,将一家人每次出门游玩的照片冲洗出来,塑封装裱,再规规矩矩地挂在墙上划定的特定位置。

也是和满过的。

记忆里属于母亲特有的怀抱和馨香都是真实存在的,消逝的时候,也更像一场飓风。

摧枯拉朽地摧毁掉所有残留的建筑,把过往的一切都变成难以回首的过去。

看不得,触不了。

方少如站在那里,站在丈夫倒下的身t几步之遥的地方,跟他说,对不起啊小璟,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可是yu言又止的那几秒里,她在想什么呢?

想说妈妈其实没有怪过你。

想说,我儿子就是很优秀啊,生来就很优秀啊。

想说,我一直一直都很为你骄傲。

裴时璟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呢?

一位被神智不清的母亲哀求着变坏,被b迫堕落的小孩,被讨厌自己的人握住把柄,要求他永远永远不能再崭露锋芒的少年,能做什么呢?

他也同样想要方少如解脱。

尚未成年的少年穿梭于街巷之间,在灰se地带游走,在边缘地与人打交道,试图寻到一种较为平静的方式。

但他没来得及。

因为方少如看穿他了。

她的勇气不是突如其来的。

唯唯诺诺许多年,囿于婚姻、情感、不忠与背叛,像是被几乎完全驯化的羔羊,哪能一朝之间变成举起利刃的反抗者。

因为她看见了裴时璟的药。

争吵摔倒之时,箱柜倾倒一地,被藏在ch0u屉最深处的药瓶也未能幸免。

纷繁复杂的化学式印在后侧,咕噜咕噜滚到她眼前。

as2o3。

饶是方少如事情忘得再多,这个教过许多年的,最简单的知识也不会忘。

三氧化二砷。

又或是,它被大众更熟知的名称,叫做砒霜。

裴时璟是动过心思的。

他想,反正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要不去杀个人吧。

既如她所愿变坏,又让她解脱了。

还能以最道德败坏的罪名加身,让另一个已经离他很远的nv孩,永远坦荡明亮地开心,不为他的贪婪和恶yu买单。

多么完美的计划。

在毁掉自己这一件事上,他也在要求利益最大化。

但方少如看穿了。

于是她沉默地承受着许多年来未曾休止的侮辱和殴打,费劲地将那个小药瓶攥紧,深深地将它揣进自己的兜里。

然后翻身捏住碎瓷片——

帮他做了这一件事。

像是母亲能为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一切本来就不是裴时璟的错。

他不欠她的。

相反,他才是这场彻头彻尾的悲剧里,那个最无辜的受害者。

她的儿子什么都没有做错,不应该为她的遇人不淑和优柔寡断买单。

于是她站起来,看着禁锢她的枷锁脱落,看着羊圈的栅栏倒塌。

但她也是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方少如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以前没有,以后应该也不会有。

于是她看着裴时璟,有许许多多的话涌上喉咙口,又通通被咽下去,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说我其实没有怪过你,我其实一直一直都为你骄傲。

没有说你能不能原谅妈妈。

没有说我不想留给你一个jg神病妈妈,留给你一个杀人犯母亲,在某些时刻把你弄伤,要你顶着所有人的压力,还有我的指责。

她全都沉默了。

带着那瓶不知道归属于谁的化学药品,染过血的瓷片,永远地沉寂了。

只是她大概没有想过。

从此以后,裴时璟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76

/night8-6

耳边一切声响好像都笼着一层纱,只是机械地从耳边流过,并不进入大脑。

裴时璟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一个b仄狭小的鱼缸里,水从四面八方灌来,淹过口鼻,漫过耳边,把整个人都按在看不见光亮的最深处。

他感到有人在客厅里四处走动,身影在余光中晃动,像小时候跟方少如一起去看过的皮影戏。

舞台上灯亮灯又灭,曲终人散,观众席上却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还感到有人来拉他的手。

拽住他的衣袖,试图将他从渐冷的身t旁拉开。

一双手,两双手,他在恍惚中后退,看着方少如离他越来越远,像时光隧道中飞速的穿梭。

他还感到阮嘉梨冲上来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喊裴时璟。

好奇怪。

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她的t温。

多久没见了呢?

不知道。

他总是遥遥望着她的背影,目送她在暮se中背对着他走远,一遍又一遍。

他还在夜se下看过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裹着一件宽大的外套,光着腿在街巷中反复奔跑,焦急地寻找。

寻找他手里那个玩偶。

他送给她的十四岁生日礼物。

裴时璟站在那里,看少nv不知道第几次往返于这条街巷,速度明显变缓,眼睛明显变红,却还在固执地寻找的时候,想。

不是不理我了吗。

不是站在警察局冰冷的走廊上,说,裴时璟,你坏透了吗。

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这种过去的东西呢。

这种会伤害到你的东西。

“裴时璟。”他听见阮嘉梨在他耳边喊。

不远处,穿制服的人员已经开始处理现场,身t被抱住移走,手里的碎片被人戴着手套取下,沾满血迹的手无力地垂下,在视线里划出一条仿似坠落的弧度。

“裴时璟,你看着我。”

少nv双手托住他的脸颊,将他的视线挡住。

她的手冰冷,还在轻微颤抖着,却十分坚定地托住他脸颊。

“你看着我。”她说。

“没关系的。”

她明显b他受惊吓的程度更高,眼眶鼻尖都泛红,嘴唇都在不自觉地颤抖,声音也轻,但还是一遍一遍地说,没关系的。

人在这种情况下,什么言语都会显得无力。

她只是像从前无数次一样,陪在他身边,说没关系,我在呢。

你还有我呢。

我在这里。

……不。

你不在。

裴时璟在心里想。

你不能在。

秦英的声音已经从楼下传来,尖锐而又歇斯底里,大声嘶喊着,说我nv儿在上面。

你不能在。

裴时璟想。

我既不愿意把你扯进来,也不愿意让你看到我狼狈又不堪的一面。

“阮嘉梨。”他看着她,轻声喊道。

对上少nv颤动眼睫下,因他而蓄满泪水的眼,裴时璟想,

人这一生,是不是总要做一次坏人。

“你喜欢我是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

神情很平静,语气也很淡,眼皮缓慢地撩起,没有情绪地注视着她,像所有的情绪都被蒙上了一层寒冰,遥远而又疏离。

阮嘉梨手抖了一下。

他们太过熟悉了。

熟悉到她甚至能从这句话里,从他的神情里,从他倒映着她身影的瞳孔里,提前感到一种不妙的预警。

“你别说话。”

她x1进一口气,手指轻颤,想去捂他的嘴,却被裴时璟仰头避开。

他喉结滚了一下,罔顾她的阻拦,继续平静地道。

“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少nv的手一顿。

那瞬间的滞碍在一切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的场景下,显得无b明显。

跟林浩然曾反复强调过的后退一样明显。

裴时璟低下眼睫,很轻地扯了扯嘴角,气音在空气中弥散,才继续道,

“我很久以前就不喜欢你了。”

“你太幼稚了,知道吗?”

“你总是觉得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会变好的,总是对一切都充满希望,总是觉得那些事情都是会过去的……”

他顿了顿,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

“可是这些都不会。”

“生活不会越来越好的,关系不会回到最初,岔路没有办法回头,破掉的东西也没办法再修补起来。”

“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庆祝的。”

“……你别说了。”阮嘉梨移开视线,“你别再说话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她眼睫颤动,不去看他的眼睛,呼x1略显急促,想伸手拽他手腕,却被他后退一步避开。

动作实在太明显。

还隔着好长一段距离,他就已经退开了。

只剩下一阵动作带起的风,还在她身边浮动。

冷的,陌生的,遥远的。

阮嘉梨顿住,伸出的手就那么悬停在半空中。

周围人来人往,身影被渲染成电影里形形sese看不清的人影,嘈杂的交谈和私语又近又远,全都变成耳边的背影音。

裴时璟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安静而又遥远地注视着她,平静到几乎冷漠地启唇。

“你那天不是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

唯一能够关联的,只能是她站在冰冷空旷的走廊上,握着那个药瓶,隔着一道门,问他有没有什么要讲的时候。

呼x1猛地一滞。

心脏开始在x腔内狂跳,用力下砸,酸涩而又绵软,仿佛提前感知到了危机,下意识想要避免似的。

“你别说了……”

裴时璟没管她,极轻地扯了扯嘴角,“有啊。”

他唇角的弧度明明是笑着的,但眼瞳却漆黑,冷漠而幽深,望不见底,缓慢继续道,

“那个药的确不是什么感冒药,至于它的真实用途……”

他微妙地顿了一下,看着她,良久才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你以为那些是梦吗?”

“你以为那些夜晚里的触0,亲吻,还有其他的东西,都是虚假的吗?”

裴时璟看着她,笑意不达眼底,轻声耳语,

“不是的。”

“那些都是真的。”

“那些都是我。”

自己的猜测和听到他亲口承认,感受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吧。

裴时璟站在那里,看着少nv脸se苍白地站在他面前,眼睫颤动,好像连嘴唇都一寸一寸地苍白下去。

仿佛亲眼目睹了另一场烟火的失se与坠落。

没关系的,裴时璟想。

反正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做好这个准备了。

不是对我失望了吗?

那就失望到底吧。

总归是要结束的,总归是要疏远的。

他所受过的无数的伤,大概都是在为这一刻做演练。

呼x1愈发困难,心跳愈发激烈。

裴时璟注视着少nv闪烁的瞳孔,缓慢地上前一步,垂眼看着她。

近到近乎耳语的声音在阮嘉梨耳边响起。

“你知道我从yan台上看见你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想把你关起来,想把你拴上锁链困在床上,想用绳索把你缚住,让你除了每天被我翻弄,哪里都去不了。”

阮嘉梨抖得更厉害了。

呼x1急促,x膛起伏,连呼出的气都是细碎的。

但裴时璟只是停顿了一瞬,就继续道,

“你那天是做梦了吗?”

“第一次,是吗?”

“可我不是。”

“我不止一次地梦到你,梦到你在我身上动,明明都快哭了,还紧紧咬住我不放,说想让我csi你……”

“……别说了!”

阮嘉梨再也受不了似的,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别说了。”她视线飞速扫过他的脸,无法对视一般,落在别处,重复道,“……我不相信。”

“你别想蒙我,裴时璟。”她轻声喃喃道,“我不相信。”

裴时璟站在原地,平静到近乎冷漠地看着她。

看着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被冲上来的秦英拽住胳膊往外拖,看着她奋力想要留在原地,看着她虽然困惑,虽然迟疑,但仍然会为了他和其他所有人作斗争。

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什么事,阮嘉梨好像总是会站在他身边的。

可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母亲的手像无法挣脱的桎梏,像所有不可抗的外力一样,拖着她渐行渐远。

阮嘉梨的心被接二连三的事件和话语砸得七零八碎,几乎已经完全丧失思考能力,只能从本能中找寻冲动。

“裴时璟……”

她用力甩开秦英的手,想要往少年的地方奔去,却又在几步后被人强行抱住,被手臂强制环绕,让她无法再前进半步。

像从前的好多时候一样。

他不再是那个好学生了。

他现在是个坏人。

你不能再靠近他。

可是,为什么呢?

她明明不在意的。

别人说他好也好,说他坏也罢。

这么多年,她喜欢他,从来都不是因为别人的看法。

只是因为他是裴时璟。

愈来愈多的人在秦英的呼唤下来制止她,拥挤在她面前,束缚住她的手脚,挡住她的路,只能被迫看着少年在视线中愈来愈远。

“裴时璟!”

阮嘉梨的声音带了哭腔,在嘈杂拥挤的人群中回荡。

“你要好好的啊!”

“你等我来找你啊!”

“你要等我啊……”

泪水模糊眼眶,大滴大滴落下。

警车在呼啸,人群拥挤又嘈杂,视线被切割成大块斑驳的se块。

唯有少年立在空旷冷掉客厅里的身影还清晰。

像冬夜里最后一棵摇摇yu坠的青松,像烟花坠落后无声湮灭的火星。

像模糊记忆里,最后一块,再也见不到的碑。

……

没有食言。

分开也算一种永远。

——

上卷完。

77

/day9-1

五月,南城大学。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校门处出来,三三两两,欢声笑语不断。

“感觉好快啊,这就毕业了。”

“今晚吃什么?我们很少全班一起聚餐吧?”

“好像是火锅吧。嘉梨呢?”

“后面呢,等等她。”

阮嘉梨和各科老师拍完合照,鞠躬道谢,摘下学士帽,小步跑过来。

“来了。”

“你说你在外面住就是不方便哈,每次来学校都麻烦得很,哪有宿舍快。”

“哎呀,她妈妈坚持,有什么办法。”

“其实住家里b较舒服啊,自在,就是你妈妈掌控yu确实有点吓人了,哪有人大学还要坚持走读的。”

“没事,反正她已经搬出来了……”

阮嘉梨任由几个nv生挽住她胳膊,往车上走去,笑了笑,没有说话。

秦英向来管她很严,尤其转换城市之后,一举一动都要报备,也不允许在外留宿,怕不可控,直到大四才好一点,许是一直无事发生,才同意让她自己搬出来住。

拉开车门,上车,坐在后座靠窗的位置,阮嘉梨抱着学士帽,半靠在窗边发呆。

刚刚因为小跑而带起的热意还没有完全散去,窗外是yan光灿烂的夏景,时不时掠过一些穿学士服的人群,偶尔还能听见摄影师引导的声音。

好快啊。

她靠着窗户想。

又要毕业了。

上一次毕业的场景都还历历在目,这次又要踏入完全陌生的旅途了。

耳边是朋友们的欢声笑语,玩笑话夹杂着时不时的笑声,倒是让她想起了上一次毕业。

高三那一年是无b压抑和单调的。

一个人换到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融入全是埋头苦写的尖子生的班级,天不亮教室里就亮起灯,直到晚自习结束后两个小时才逐渐灭掉。

全封闭寄宿制,一个月只放一次假,没收手机和p3等一切电子产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一个人从宿舍走到教室,再从教室走到食堂,周而复始,日日如此。

生活好像是灰白的,一眼能望得到头,单调且无趣。

她偶尔从堆成山的试卷和练习题上抬起头来时,看见的全都是厚重的镜片和埋下的发顶,耳边是时刻不停的签字笔笔尖落在纸面上的声音,大家连喝水和去卫生间都争分夺秒。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想念前桌总是因为翘板凳而摔倒的男生,总是ai接嘴和开玩笑的同学,还有永远大大咧咧的姜小栀。

当然还有……

“诶,嘉梨。”

“……嗯?”

回忆在触及危险边缘时悬崖勒马,及时停止,阮嘉梨稍微坐直了身t,向前方望去。

朋友坐在副驾驶上,扯着安全带往后探身,带着很明显的笑意看着她,“补个妆再下车哦。”

“……嗯?”

好奇怪的提醒。

阮嘉梨有点疑惑,但朋友却没有再开口,将身t扭回去。车里大家都不看她,有些明显地移开视线,刻意转开话题。

“诶,听说经济学院有个学弟蛮帅的,毕业典礼好像还要代表发言。”

“不一般都是毕业生代表发言吗?”

“他好像是另一个,优秀学生还是什么的吧。这都不重要,主要人家大一就在创业了,现在好像还蛮厉害的,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学校,事业风生水起,总b我们这种毕业月薪三千的人好吧!”

“啊!我知道他,是不是那个分数很高,但是却最后选了我们学校的那个?他入学那年,校报还登了好几天呢,感觉南大脸上倍儿有光。”

“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有印象诶。不过我是因为那张脸太帅了……他给我们做演讲,不亏吧!”

“好了好了,”副驾驶的nv孩打断她们,“快到了,准备下车吧。”

“谢谢师傅啊。”

阮嘉梨最后还是没补妆,因为她懒得。

吃个饭而已,反正都是要脱的,实在没必要。

但她从另一边下车,再绕到路边的时候,就知道她们方才的提醒是什么意思了。

店门口被布置上鲜花和气球,粉se飘带在门口飞舞,人群环成半圆,都兴奋而期待地望着她。

同班的男生红着脸,抱着一束花,站在人群最中央,有些局促地看着她。

“……”

阮嘉梨有些错愕地顿了几秒,然后很快反应过来。

但她正想开口的时候,男生已经开始讲话了,有些紧张,有些磕巴,连视线都不敢看向她,阮嘉梨于是yu言又止,沉默地听他讲完。

听他讲大一大二时候跟她选同一堂课,跨专业的选修课也是跟着她一起选,一起做小组作业,再到刻意的接近。

总之,还算得上是真诚的告白。

周围人在起哄,偶尔能听得见“在一起”之类的呼喊,引来一些路人围观。

一时间,周围人越聚越多,朋友和同学们都热切地望着,无数道目光与视线落到自己身上,让人有些成为焦点的不适与难受。

好不容易等到男生讲完,脸已经红透,以最后一句“你能做我nv朋友吗”收尾。

阮嘉梨抿了抿唇,停顿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抱歉道,

“……不好意思啊。”

言简意赅,声音轻缓,神情真挚。

对面男生卡顿了片刻,然后有些尴尬地敛起神情,摆手说没事没事。

人群沉寂片刻,围观者面面相觑,然后有人上来打圆场。

阮嘉梨静静看着这场热闹过去,在人群的注视里走进火锅店。

但没待多久。

刚刚成为这场“大家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的告白的主角,她有点不太喜欢大家的注视和偶尔小声的议论,中途借故离了场。

出门站在路口打车时,听见有人叫她。

“嘉梨!”

“嗯?”她回头。

方才告白的男生追上来,抱着那束花,站到她面前,抿了抿唇。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到马上就要毕业了,不说出口的话我会很遗憾的,没想到可能给你造成了困扰,对不起啊。”

阮嘉梨摇摇头,“没关系。”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的喜欢。”

男生执意要让她把那束花收下,说是一个纪念,在车来时塞进她怀里,然后迅速转身离去。

阮嘉梨望着他的背影诧异片刻,最后还是在喇叭声的催促下抱进怀里,上了车。

新租的房在不远处,市区的老房子。

南城与原来的家乡间隔不算远,都在南方,某些建筑群也有些相似,市中心都有那种老旧的家属楼,俗称老破小。

看了许久的房子之后,阮嘉梨还是以这里地段好、交通方便的理由,坚持租下了这里。

只是哪怕再像,也不是从前那栋。

上下楼梯时遇见的也都不再是熟人了。

阮嘉梨把花放在楼梯间,准备从包里掏出钥匙去开门,忽地想起一个快递没拿。

下楼,去快递柜,上楼,开门。

脚步踏进家门时,忽地感觉忘了什么东西。

思索片刻后,她半只脚踩在门内,向后倾身,偏头瞥了一眼。

然后顿了好几秒。

拿个快递,几分钟的功夫。

她放在楼梯间的那束花不见了。

78

/day9-2

……被保洁员打扫掉了?

还是上下楼的邻居以为没人要,顺手拿回家了?

但无论如何,就几分钟的时间,不至于这么凑巧吧?

而且快递柜就在楼下,她来回的功夫里也没看见有人上下楼出入啊。

阮嘉梨保持着那个姿势,轻微蹙起眉,疑惑片刻。

但好在她也没纠结太久,看了一会儿之后就转身进门了。左右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刚换好衣服,就接到秦英的电话。

“喂?”

阮嘉梨一边开电脑处理未回的消息,一边接起。

她通过校招找到了毕业去向,已经在准备提前入职了,零零碎碎地在学习一些东西。

“拍完毕业照了?回家没?”秦英问。

“回了。”

秦英管她很严,从搬过来之后就是。

她对于多年前那场称得上惨烈的闹剧依旧耿耿于怀。

其实没有人会忘掉的。

偶尔午夜梦回,阮嘉梨还会梦到那些场景。

人对si亡和惨案本来就有天生的畏惧,更何况是还在未经历过si亡的时候,y生生目睹了全过程。

她一度还梦魇。

总是在半夜三更浑身大汗地醒来,猛地睁开眼睛,盯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剧烈地喘息着。

喷溅的鲜血,狰狞的伤口,恐怖的声响,倒下的身t。

一切的一切,全都带来无法磨灭的y影。

尤其还是熟悉的人。

是那种住在对面十几年,抬头不见低头见,连上下楼梯都会打招呼的,鲜活而又熟悉的人。

就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结束在她眼前。

阮嘉梨有时候会想,她仅仅是一个旁观者,对心灵的创伤都到如此地步。

……那他呢?

阮嘉梨不敢想。

记忆里的人好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年岁的增长而变得模糊,甚至熙攘喧闹人群里,隔着半开的门瞥见的最后一眼,反而愈发清晰。

少年背对着她站着,身姿挺拔,脖颈微垂,身影伶仃。

他身边明明很多人,却在那瞬间让她觉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像童年时读过的《小王子》,困守在另一个星球上,独自守着玫瑰与日落。

……裴时璟还好吗?

现在怎么样了呢?

怎么就连这个名字只是单单从脑海中闪过的时候,心脏都会像被针扎一样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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