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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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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

宁挽霁总以为季时景不会知道她的那些隐秘的心思, 而这桩婚事的起因本来不过就是因为两个人都各有各的苦衷, 却没想到过,原来,她其实一直是被爱的最深的那一个。

有的人,总是把自己最深的关切隐藏在黑暗里无人知晓的角落, 连爱你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会被你发现,若不是因为秦瑄坦率地告知, 恐怕宁挽霁至今仍然被蒙在鼓里。

恐怕以季时景的性格,大概永远也无法坦率地将自己的心意, 直白的宣之于口,他早就替她准备好了一切退路, 知晓女性离异后在社会上的艰难, 未雨绸缪的替她想好了一切。

宁挽霁忽然觉得有些苦涩,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恐怕此时此刻,以她读了多年书的经验来看, 都没有办法从所学的知识中找到最符合自己现下心情的话, 来表述自己的心理状态。

她的心理状态极其复杂,并且很难被表述出来, 原来季时景的爱, 像沉默的火山,当它迸发时,你不知道,其实它已经为了今日的迸发蓄谋已久。

宁挽霁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紧接着抬头看了一眼秦瑄道:“谢谢你, 秦医生, 如果不是你说,我大概——”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不曾发现的角落,有一个人,能够这样爱她,待她如珍如宝。一个人的一生,难得会遇上这样好的人,当你一旦遇上了这样好的人以后,便知晓,此生的心跳,大概只会为他一人而跳动,除了他之外,她眼中不会再有其他。

秦瑄见宁挽霁微微有些错愕,低声轻笑,接着道:“不必谢我,我只是想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事情都是季时景做的,所以我大概只是帮没有长嘴的人说出实话而已。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江致知和他都会在这种事情上泥足深陷。不过,看你们幸福,我也由衷的会感到开心。”

“嗯……”宁挽霁仰起头,听他说完接着道:“秦医生,我有件事情想问你,季爷爷不是之前身体有些好转了么?怎么现在又进医院了?你了解具体情况么?”

“大概有一点。”秦瑄翻开病历本,接着道:“季爷爷的心脏不太好,是老毛病了,这次做完心脏手术暂时性的好转,但是,其实再撑,也撑不过这几年,不过,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他毕竟也九十多岁了,这件事情的发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他知道季玄策的情况不太好,季玄策在秦瑄小的时候也一直陪伴他,军区大院的子弟基本上都是在一起长大的,秦瑄抽空回季玄策的所在医院,要了他的病例,其根本原因也是想打听一下季玄策的身体到底有没有救。

只是秦瑄翻阅过后熟人给他的病例本后,才知晓,季玄策这病其实算已经到了根里,哪怕用手术和国内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吊着,也只不过能再拖一拖。

至于能拖多久,都是不确定的因素,可是生命好像就是如此脆弱,你不能够去左右它的长短,在疾病与天灾面前,它脆弱的不堪一击。

季玄策也是如此,对于季玄策自己本人而言,他会很坦然的寻求治疗的机会,是因为即便老人家已经年过九旬,但他仍然不想死。可是这世界上,生与死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想到这里,心脏好像有什么地方隐约有点难过,对于宁挽霁而言,季玄策也一直是她和季时景这段婚姻关系里,很重要的一个媒人,而且老爷子生性健谈,也是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孙女在疼,所以于情于理,得知这个消息,宁挽霁打心底里还是会难过。

“那——”宁挽霁轻声叹气道:“所以之前的看病,是治标治不了本么?”

“算是吧。”秦瑄垂眸道:“你还记季时景为什么当时那么着急去领结婚证么?因为当时,我有帮他也看过一点季爷爷的情况,当时爷爷的情况就不算太乐观,所以,季时景当时着急结婚,也是本着要让老爷子度过人生中最快乐的剩余时光去的,其实,季时景虽然看起来冷,但一直都是最重情意的那一个。”

因为知道季玄策的心愿一直都是看到自己成婚,所以季时景才会在当时想办法选择结婚,否则以他的性格,大概永远也不会直白的同宁挽霁问出,是否打算和他结婚的想法,哪怕是协议结婚。

两个人顿了顿,寂静无声,从走廊里投射进来的灯光将秦瑄修长的身影拉得更长,在这样的灯光背景里,他的身影似乎显得格外寂寥。

“那。秦医生,你什么时候回军区医院?”宁挽霁接着问道:“你们的工作应该很忙吧?”

“明天就走,我也是抽出时间回来看看季爷爷,至于正式的工作转过来的手续,应该是明年,来这家医院的话,还能多多照顾季爷爷。”秦瑄接着道:“他刚才还跟我念叨你,看来是很操心你和季时景的婚姻情况。”

“好,那秦学长不进去了么?”宁挽霁又道。

“不了。我今天上午刚看过他,就不进去了,你好好跟他聊聊吧。况且,他现在应该更想跟你单独聊聊,大概并不太想见到我。”秦瑄轻笑,接着转过身道:“再见了,小学妹。”

宁挽霁准备好了自己买的果篮,敲了敲门,进了病房。

这个时间刚刚好是下午两点,阳光正好,季玄策拿着放大镜,带着眼镜,逐字逐句的看着每天会定时送来的报纸,季玄策年纪大了,耳朵没有那么灵敏,宁挽霁进来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笑吟吟地把手中的《人民日报》放了下去,轻笑道:“闹闹来啦?快来坐下来,我可有一周多没见你了,怎么,工作很忙吗?”

每次和季玄策说话,宁挽霁总感觉很温暖,不至于过分拘谨,虽然他是季时景的长辈,但是在他们两个人相处的过程中,却也像她真正的爷爷一样,会让她感觉温暖备至,听到季玄策这么问,宁挽霁坐在他病床的一侧,边削苹果边跟他说话。

“的确在忙工作,最近在赶之前的进度,因为之前发生意外,所以有一些积压在手头的工作需要处理,所以不能够每天都来看爷爷,爷爷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小姑娘语气轻柔,像团柔软的棉花糖一样,挠在人心上,痒痒的。

季玄策虽然年纪大了,偶尔会有些小孩子的脾气,但却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过分的生宁挽霁的气,毕竟他也理解,宁挽霁和季时景总有工作在忙,和他并不一样,并不是那种会闲的每天都有空陪他的人。

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和事业心是好事,况且,自从季时景的奶奶去世以后,季玄策便越发的沉默寡言起来,家里的佣人虽然经常会配他聊天,但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缺失了什么一样。

总归不是自己当年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那个人,其他的人陪他聊天,季玄策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他也不能够很好地说上来。年纪大了,儿女和孙辈也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做,季玄策尽管心里期待亲人的陪伴,却也知道,他们更应该去做自己的事情,而不是束缚在和他在一起。

看着宁挽霁这副真挚道歉的模样,季玄策有些想笑,老爷子把手中的报纸放到一旁,接着道:“闹闹不用感觉抱歉,对于我而言,你和阿景的地位是一样的,你们两个孩子,我都很喜欢。至于陪不了我这件事,你也不用太有心理负担,毕竟你们都忙于工作,年轻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是好事。”

季玄策爱抚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接着道:“我老了,也没几天活头了,接下来的日子还要你和阿景好好过。”

这话听起来莫名其妙的有些伤感,宁挽霁把苹果递给季玄策,空气中有一瞬的寂静,紧接着,宁挽霁努力把话题往其他地方引,接着道:“谁说爷爷没几天活头了?您老别老自己诅咒自己,您身体这么好,要我说,多活个十年八年的没什么问题。”

季玄策摇头轻笑道:“多活十年八年就要一百岁了,我恐怕没那个福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清楚,你和阿景不必事事都瞒着我,如晦和苏妤也是,你们以为瞒着我,我就不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情况了么?”

老爷子目光炯炯,抬眸与宁挽霁对视,窗外的阳光打在他生命力正在逐渐流失的脸上,宁挽霁有一瞬间的错愕,紧接着听到季玄策这样讲:“其实秦瑄来看过我几次的时候,我就大概了解了一些自己的身体情况,如果不是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他也不会放下手头的工作,一次又一次的来看我,想起当年和江野并肩作战的时候,就总觉得像是在梦里。”

宁挽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话还是抵在舌尖,没能说出口,她自己的爷爷就是得了心脏病去世,更何况,方才她通过秦瑄的描述和对病例报告的观测,她大概也知道,季玄策的身体不过是强行吊着,若是哪一天突然离世,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平心而论,宁挽霁并不想失去一个对自己这样好的长辈。

今天的季玄策话好像格外的多,他接过苹果,轻笑了一声道:“谢谢闹闹,可能人真的是老了,我这些日子以来,总是会梦到年轻时候的事情,梦到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死去的战友,还梦到阿景奶奶年轻时不愿意嫁给我的样子,说起来也很有趣,明明我比阿景奶奶年纪更大,结果却是她先离开我一步。人生好像总是阴晴不定,我没有办法去左右事情的发展过程。”

老爷子顿了顿,用瘦削的只剩下皮包骨的手,将膝盖上的报纸拿了下去,放在床头,接着道:“阿景奶奶得癌症去世的时候,我觉得很无力,拼了命的想要留住她,可是还是没有办法,那个时候我就明白,生命是何其脆弱的一件东西,它脆弱得不堪一击,疾病可能随时随地都能夺走一个人的至亲至爱,但活下来的人,还要在无尽的思念中继续煎熬下去。”

这个话题莫名其妙的有些伤感,宁挽霁抬头望去,发现季玄策的床头还挂有一副宣纸写的词,老爷子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练字,现如今也是一样。

他床头挂的那副行书写的词,宁挽霁是认得的。

是晏殊的词,少年时,宁挽霁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因而读过不少宋词,这一首,她记忆犹新。

是晏殊的《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宁挽霁看向那副字,一字一句的念了下来。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她读书的时候印象最深的那句便是“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这句词读起来,有一种格外的伤感,宁挽霁忽然想起自己在故宫看展览时,乾隆几个时期的字迹也是不同的,年纪越大,越发会显得字迹无力。

季玄策也是如此,他最爱名家字画,年少时也喜欢书法,当时的字迹苍劲有力,而今宁挽霁也能从他的自己里看得出,他已经是垂垂老矣,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鼻头一酸。

看淡宁挽霁鼻头微红,季玄策摇了摇头,接着道:“我之前练这幅字练了很久,想要送给你和阿景做新婚礼物,但好像总还是练得没年轻时候好,怎么写都不满意,想一想,索性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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