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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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么!以前老木的秘制调料最绝了,每回您出来我都得去他那里打劫几包带走,早就说了让他把配方跟我说说他不乐意,现在好了,他拍拍屁股死了,咱都吃不上口好的了!”
照真也好脾气地说话。
——“我也尝过之前烤出的味道,老木的调料更好些。当时在罗城他生抗了怨神的一击,若非如此他寿数应该更长些。”
剑修与薛清极都想起,“老木”正是那个在榻上握着妖皇的手死去的妖,水榭中几人都沉默下来,唯独严律露出些许茫然。
——“哪个?”
剑修握笔的手顿住了,猛地看向妖皇。
倒是钺戎似乎早已习惯,低声对他解释。
——“就是当时在罗城被怨神击落的坎精的族长。老木,做饭特好吃那个,脸上长了个疙瘩,疙瘩上头还有根毛。想起来没?”
照真轻声细语。
——“他是与你道别后才死的,走时已放下一切,很安详。”
妖皇翻着烤鱼“哦”了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想起来还是没想起来。
他的脑子那时起就不大能记住太多事情太多人,钺戎在时还好些,偶尔钺戎有事不在他身边,妖皇就更想不起那些已经从他生命中道别过的人。
照真大概也是知道的,唯独那时的剑修,仿佛被兜头灌了一大盆雪,不知为何手脚都冰凉起来。
薛清极站在年少时的自己的身侧,看着那时的自己握笔的手骨节发白,唇角扯起一抹笑——他想起年少时自己其实早已察觉,对妖皇来说,所有人都是短暂的瞬间。只是这一次,他直面了这个事实。
坐在他身侧的照真忽然转过头来,对他笑着低声道:“妖皇的寿数太过长久,这是那位上神给予他的恩赐。我们之于他,不过蜉蝣之于常人而已。”
剑修握着笔,迟迟落不下。
照真感叹道:“我虽有百余年时光,但大概也不会在他的记忆里存留太久。”
剑修沉默半晌,声音很轻却:“他总会有记得的事情和人的。”
照真垂下头来,直直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竟透出积分诡异,说话的声音仿佛透过这记忆中的剑修直接传到了薛清极的耳畔:“不会的,就算你觉得他是记得的,也不过是还没到时间。他会忘记的,迟早都会。他是个冷心冷肺的妖,又何曾会有与你这样常人的感情?”
记忆中的剑修一笔落下,在桌上按了一个丑陋的墨点。
薛清极嘴唇抿起,他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将这记忆中的水榭再次看了一遍,才笑着提着剑,慢慢踱步到炭盆前仔细看了看妖皇的模样。
随后一剑刺向了对方的胸膛。
周遭一切顿时如烟雾般四散,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急速响起,薛清极的剑刺中的妖皇仍在颤抖,看着他的眼神儿失望又茫然:“小仙童?”
“不错不错,他那时确实是长这模样。”薛清极笑道,“只是他若真被我杀死,应当不会是这反应。我曾想过许多次杀他时的场景——毕竟我是答应过他的——但都不是这样。”
他这话没头没尾,却总显出疯劲儿,那位“妖皇”似乎无法理解:“你……疯了!”
薛清极将剑刺得更深了些,眯眼欣赏眼前之人口吐鲜血的模样,竟伸手在“妖皇”嘴角抹了抹,拇指上沾了红,眼中却露出惋惜的神色:“若能这么轻易杀了他,我大概会高兴许多,也少了不少烦恼。”
那“妖皇”终于撑不住形态,化作一只身形佝偻的孽灵,被薛清极剑上的灵力融成一股青烟。
薛清极放下剑环顾四周,只见不知何时周围已聚集了一片与他弄死的那只孽灵相似的东西,它们没有脸——或者说是可以化为任何一张脸。
剑指拂过剑身,薛清极神色一凌,低声道:“有趣,是如何窥到我的记忆的?可惜,我不像某位,记性好得很,我师父照真也从不会说那些话。”
他话音落下,大雾中骤然劈过一记刀光,几头孽灵被当场劈开,雾气如被一道山风吹过,竟被迫退散些许。
严律自雾中走出,瞧见薛清极后先走上前,不等薛清极反应便掐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行,这个是真的。”
“……”薛清极默默放下剑,端出那副礼貌笑容,“妖皇为何总是如此野蛮失礼?千年教育,竟也没将妖皇教出个结果来么?”
严律摆摆手,咬着烟道:“别提了,附近都是梦孽,我怕你被迷了眼看到什么东西。”
“确实看到了。”薛清极道。
严律一愣:“都看到了些什么?”
“你。”薛清极笑意盈盈,举起剑来,“然后我给了妖皇一剑,问题迎刃而解。”
严律:“……?”
严律本来是放不下心才追出来的, 一出徐家就发现整个小堃村被雾气笼罩,很快便认出是孽灵在迷眼,他并不将这些梦孽放在眼里, 但考虑到薛清极的躯壳修行时间不长,极易被孽灵趁虚而入,这才凭借右臂的魂契追踪过来。
妖皇大人颇觉自己尽心尽力,没想到剑修已破了幻境, 并且笑吟吟地告诉他是因为给了他一剑。
“咱俩确实是有这么个你死我活的约定, 但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连看个幻象都惦记这茬儿。”严律很是惊奇,他将嘴里的烟头拿下来随手弹了下烟灰,灵火顿时随着飘散的灰烬点燃, 落在尚未散去的梦孽身上边燃起一片, “你都瞧见什么了?跑的倒是挺快,抓着人没?”
这妖皇实在是心大无比, 连为什么要给自己一剑都并不在意,薛清极实在不知道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可让他记挂的。
“没有, 只见到一个模糊身影,跑的倒是很快, 挡下了我一击后用这些大雾困住我一瞬, 借此脱身。”薛清极见严律蹙起眉头,笑着用指腹抚过剑身,“这也并不算超乎我意料, 我已同妖皇一样, 不再是当年剑退群魔的剑修了。”略微停顿,又道, “至于刚才雾中幻景,不过是当年琐事, 想到了罗城和首峰水榭,看到了你和师父而已。”
严律没有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异样,便也随意“哦”了声:“梦孽单独一个没什么威胁,倒是聚在一起利用人的记忆制造这些眯眼的东西。你我虽是修士和妖,记忆和梦境却都是有的,被这帮孽畜截取了一段儿记忆扭曲一下并不稀奇。”
这种低级孽灵只敢在深夜活人都已入睡时群聚而出,制造幻境让人睡得更沉,陷入梦魇之中无法挣脱,方便它们寄生或吸取精气灵气,久而久之人的健康被影响,各类疾病也就随之而来,也算是虚病的一种引发原因。
薛清极当然也很清楚,他弹了下剑脊:“妖皇一路追来,是否也陷入了以前的记忆?”
“是有些,”严律倒是坦诚,摆摆手道,“但都模模糊糊的,我一律砍了算完。哦,我好像还瞧见了我之前养的狗,但不记得是什么颜色了,所以它奔我跑过来的时候一会儿白一会儿花的,我感觉梦孽也不是很智能。”
他那条狗才死了没多久,狗牌还拴在他的钥匙上,他竟然就已经开始记不清毛色了。
薛清极一时竟然没接上话,侧头看看严律,后者似乎并未觉得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只继续将灵火燃着驱散那些依旧还想上前的梦孽,察觉到他的目光反倒转过头问:“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