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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夺命造海船(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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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11年(隋大业七年)四月,正值春浓时节,河北涿郡绿柳垂丝,桃花吐艳,满目青翠,暖日高悬。耗时两年,精工修建的临朔宫终于落成,重楼殿宇,上接云表,广厦相连,极目无边。在融融的和风中,杨广巡幸的龙车,沿黄沙铺地净水消尘的官道,忽隆隆疾驰,一阵风似的驶入临朔宫。守卫的兵士们都大为惊愕,杨广今日为何一反常态?以往巡幸车队,都是徐行缓进,走走停停。杨广东张西望,看到赏心景致,往往驻足停留,甚至摆酒留连。今日缘何这般急切?莫非有何重大事情发生?龙车进宫未及停稳,杨广便一跃跳下。萧娘娘也顾不得等宫人搀扶,赶紧下凤辇,趋至杨广身后:“万岁,一路旅途劳顿,且由妾妃相陪到后宫休息。”杨广根本不予理睬,气呼呼快步踏入耀武殿,在盘龙椅上居中坐定,文武大臣们战兢兢跟入,无声无息侍立两厢。杨广的脸色极其难看:“宣涿郡太守元礼来见。”元礼早在殿外提心吊胆地恭候,闻传忐忑不安地入内叩拜。杨广不容他开口,便历声吩咐:“元礼,高丽王高元何在?即刻带他上殿。”元礼跪在丹墀下,额头始终触地,一言不发。“元礼,朕在问你,高丽王何在?!”杨广分明是在咆哮。元礼无话可说,只有伏地叩头而已。“来呀,将元礼推出宫门斩首。”杨广一言定生死。武士上前架起元礼就走,眼看着要出殿门,百官们都漠然视之。因为谁都明白,杨广今日火气太盛,谁也不想给元礼殉葬。还是杨玄感打破沉寂,他率先跪倒求情:“万岁,请恕元大人死罪。”有人领头,百官们似乎良心复萌,齐刷刷同时下跪:“万岁开恩,饶元礼一命。”杨广怒气不息:“高丽王屡召不见,难道他还不该杀吗?”“万岁,高丽王高元抗旨,元礼也无可奈何,迁怒于他,似乎不公。”杨玄感直言无畏。“杨玄感,朕看你也是活够了,成全你陪元礼同赴黄泉。”杨广又起杀机。杨玄感毫无惧色,诤言反问:“万岁,难道为臣所说不对吗?”“好,朕要让你死个心服口服。”杨广心内焦躁,站起身说,“大业三年,朕巡视榆林,至东突厥启民可汗帐,偏巧高丽王高元亦在。朕即命他次年到洛阳朝拜,而高元竟称病不至。这分明是藐视朕躬,轻漫天朝。朕即欲发兵征剿。是元礼言道,刀兵不宜轻动,高丽国势较强,且在涿郡建临朔宫,以便高元就近来朝,并说高元已应允携美女珠宝于正月进见。而今已是阳春四月,可那高元形影不见,岂非耍笑我大隋?此国耻皆因元礼而起,便将他碎尸万段亦不为过,难道斩首还不应当吗?”“高丽王可恨,臣等亦无不切齿,万岁动怒,亦情在理中。”杨玄感回答,“但这是高丽王狡诈多变,元大人又怎能决定他是否来朝?万岁有本事踏平高丽,生擒高元,拿自己的臣子出气,算什么英雄?”“你以为朕不想收拾高元吗?我大隋天朝,岂能受番邦小国之辱。朕已决意发兵,定叫那高丽国玉石俱焚!”杨广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气。杨玄感不失时机地接话:“万岁不愧为天朝大国至尊天子,讨伐高丽,扬我国威,为臣与元礼愿为先锋,戴罪立功。”“杨玄感,你二人意欲借此逃脱死罪吗?想得倒美。”杨广冷笑。众大臣共同求情:“万岁,高丽可恶,当共征讨。未曾出兵,先斩大将,只恐不吉。”元礼也适时开口了:“万岁,臣屡受高元愚弄,切齿痛恨。望给臣一个机会,擒斩高元,宁愿战死疆场。若得以生还,仍甘愿服罪砍头。”杨广其实从未真想处死元礼,只是痛恨高丽王而向元礼发泄而已。如今也就收场:“好吧,且让你与杨玄感多活几日,待征讨高丽得胜归来,朕再同你二人算帐。”“谢万岁龙恩。”杨玄感、元礼叩头。“宇文述听旨。”杨广传谕。“臣在。”宇文述出班。“朕命你立即诏令全国,所有军镇兵马,星夜向涿郡集中,务于月内集结两百万大军,朕定要将高丽国踏为平地。”看得出,杨广对高元是恨之入骨。宇文述迟疑一下:“臣遵旨。”他有心劝阻,但未敢开口。“杨约听旨。”“臣在。”杨广又发口谕:“命你在一月之内,督造戎车五万辆,以为进军运载粮草器帐之用,如有延误或不足数,定当问罪。”杨约并未立即应答接旨,而是沉吟片刻:“万岁,请容为臣一言。”杨广已然不悦:“讲。”“依臣之见,发兵之事还当慎重。百万大军出动非同小可,高丽国路途遥远,地势险峻,山脉相连,运输补给困难。且我军远征,水土不服,易发疫病,一旦失败,悔之晚矣。”“先生,我两百万大军,踏平高丽还不易如反掌!要论地理气候,那吐谷浑又如何,还不是马到成功。”杨广勉强耐着性子。杨约赤心驱动,偏偏不识进退:“吐谷浑与高丽不同,高丽国势强盛,兵精善战,且守土御敌,士气高昂,不可低估呀!”“杨约,”杨广改了称呼,说明已是动怒,“终不然我大隋天子,还怕了小小的高丽不成!国耻岂可不雪,朕要让高元知道一下厉害。”“万岁可下战表一道,限令高丽王年内来朝,否则将发两百万大军进剿,这也算是先礼而后兵吧。臣想那高元权衡利弊,定将朝拜请罪。”杨广不由冷笑:“高元已两次三番违约失信,他不敢来朝,是担心被扣,怎会改弦易辙呢?”宇文述也仗胆开口了:“万岁,杨大人所说不妨一试,若能奏效,何乐不为?”“既然两位爱卿再三请求,朕且应允,宽限高元至年末。”“万岁英明!”杨约、宇文述和百官同声称赞。“且慢歌功颂德。”杨广对于臣子的奉承已司空见惯,故而并不动心。他念念不忘的是出兵,“朕料定高丽王必不敢来朝,进军准备片刻不能停顿。宇文述集结兵马,杨约督造戎车,皆需加紧进行。”宇文述、杨约对看一眼,怎敢不应:“臣遵旨。”杨广又分派杨玄感:“朕命你去东莱郡催造海船,三百艘战舰务于年底完工。如若有误,定斩不赦。”“臣遵旨。”杨玄感心中暗自盘算,迅速作出反应,“为报陛下不斩之恩,臣即刻启程,保证如期造出渡海战船。”杨广面露微笑,表示赞许:“如此最好。”杨玄感说走便走,只带少许随从,乘快马星夜兼程赶到东莱郡。水军总管来护儿闻报出迎:“钦差杨大人,请到衙内叙话。”杨玄感并不动步,而是询问:“来将军,敢问海船造出了几多?”“两百艘业已交工,另一百艘也已开始破料。”来护儿伸手向衙内相让,“杨大人,请。”“来将军,下官意欲即去船坞巡视,还请引路前往。”杨玄感不肯入内。来护儿规劝:“杨大人远路奔波,甚是辛苦,且天色近晚,容末将为大人接风洗尘。巡视船厂,明日不迟。”“将军此言差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万岁命下官督造海船,足见信任,我怎敢稍有懈怠。”杨玄感态度坚决,“我还是先去船厂方为正理。”来护儿不好再执拗,只得引路。此刻,一轮红日渐次贴近水面,万条虹彩把东洋大海点染得色彩斑斓。船工们在料峭的海风中,光着脊梁,打着赤脚,在木垛上进晚餐。那黑乎乎的粗劣饭菜,比猪狗食还要逊色几分,但是船工们却都在狼吞虎咽,显然是这样的饭菜也难以果腹。杨玄感看着看着,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难看。来护儿已觉不妙:“杨大人,何处不妥?还望明教。”“来将军,下官万万没有想到,船厂竟是这般冷冷清清,听不到锛凿斧锯声,如此造船,何时才能完工?”“大人息怒。”来护儿小心翼翼地回答,“正值晚餐,饭后他们还要再干一个时辰,直到天色黑定,才许他等收工。”“哼!”杨玄感鼻孔中重重响了一声,“不能再如此拖拖拉拉,自今日始,船工一律昼夜不停赶工,一昼夜内只许上岸休息一个时辰,而且是轮流替换。夜间挑灯劳作,如敢有违,就地处斩。”这回是来护儿的眉头皱起来:“大人,船工整日泡在水中,只恐难以忍受。”“受不了也得受!”杨玄感声色俱厉,“万岁在本官临行前明令,海船不能如期完工,有误军机,就要将你我斩首。来将军,为船工说情,真要误了出征,你担待得起吗?”“末将不敢。”来护儿完全被镇住了,“在下遵命就是。”千百盏灯笼,把船厂照得通亮。数千船工,大半个身子泡在海水里,在紧张地赶造海船。杨玄感下令业已十天,工匠们早已是疲惫不堪。监工的军士,手持皮鞭往来巡视,谁敢稍有停歇,纷飞的鞭雨便会立刻落到身上。海面上,十几只小船在昼夜不停地巡逻,布下了严密的监视网,一条鱼也休想游出。中午时分,烈日当头,晒得人头晕眼花。午餐的时候到了,船工们也只能站在海水中,三口两口囫囵吞枣地把饭食咽下,不能稍事休息,又得双手不停地大干。怨气在人们心中积郁,怨言四起:“这简直不拿咱们当人哪,就是牛马也得让卸套啊!”“看起来杨广真是个昏君。”……来护儿正陪杨玄感巡视造船工地,听到这些议论,不无忧虑地说:“大人,船工怨声载道,这样下去只恐生变哪!”“他们还敢造反不成?”“咳!众怒难犯,若他们一起捣乱,岂不有误工期。”“哼!”杨玄感鼻孔中又重重响了一声,吩咐随行卫士,“随便抓两个船工上岸。”两名船工莫明其妙地被带到岸上,干活的人们都停手注目观望。杨玄感嘴角挂着冷笑:“你们听着,万岁限期交船,如不连夜赶造,势必有误军机,那么到时包括本钦差在内,我们都要掉脑袋。休怪本官无情,对于口出怨言有意怠工者,立斩不赦,杀!”一声令下,两个民工头颅滚落在地,一腔热血喷出丈许。有个船工气愤不过,怒吼一声:“杨玄感,你不能无故杀人!”“把他请出来。”杨玄感脸色阴沉。卫士不由分说,将那船工抓上岸来。杨玄感眼也不眨:“斩!”又是手起刀落,船工尸横岸边。“哪个还有话说?”杨玄感怒视着所有船工,“活够的尽管站出来!”船工们默默无言,在淫威下都成了哑巴。有一只水军的巡逻小船疾速驶向岸边,来护儿见状迎过去问:“何事如此急切?”水军回答:“启禀大将军,有一船工潜水逃跑被擒,请令定夺。”“咳,你们哪!”来护儿小声说,“教训几句送回去干活就是了。”杨玄感已然听见:“把潜水者押上来。”意欲潜逃的船工,是个二十多岁的壮汉,站在杨玄感面前毫无惧色:“杨玄感,尔父子使奸弄权,助昏君杨广篡夺皇位。而今又置百姓死活于不顾,穷兵黩武,终究会天怒人怨,你们和杨广一同灭亡。”“看样子,你是不怕死了?”“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本钦差却不让你掉脑袋。”杨玄感冷笑着吩咐,“来呀,把他吊上高杆,七日为限,若能不死,便是他的造化。”壮汉被捆绑住手脚,吊在了悬灯的木杆上,像个风车一样,不住打转悠。杨玄感手指众船工:“都看到了,谁想逃跑,都照此办理。”船工们不忍仰视,都垂下了头。转眼,杨玄感在东莱郡已一月有余。来护儿先后送来两名美女,全被他固辞谢绝。时间一长,未免客居寂寞,不由得想起在扬州的柳笛。丰盛的晚餐已摆好多时,酒菜的香气在室内弥漫,但他却毫无食欲。来护儿匆匆进门,看见室内情景不觉一怔:“怎么,大人尚未用饭?”杨玄感察颜观色:“有急事?”“且待大人进餐后再说不迟。”“不必了,眼下我无胃口,有话尽管讲好了。”“下官想,请大人到船厂走一遭。”“莫非船工又在闹事?”“这……大人到后一看便知。”“好吧。”杨玄感见来护儿不肯直说,也就不再追问,率先出门。船厂工地,一片混乱。岸边聚拢有数百人,围成一圈,指指点点,吵吵嚷嚷,不知说些什么,可见群情激愤。人们见杨玄感、来护儿光临,纷纷让开一条路。海岸边的卵石上,躺倒十数个船工,大都已经气绝,虽有几人一息尚存,但也是气息奄奄。“杨大人,快看吧,十数人业已饥累身亡,难道要将我等全都害死不成?”“杨大人,您再看!”几十人七嘴八舌拥过来。一股恶臭扑鼻,令杨玄感作呕。他定睛细看,见这些船工一个个腰部以下脓疮遍体,疮口脓液中蛆虫爬动。众人齐声呼叫,声如雷震:“杨大人,高抬贵手吧!”“杨大人,我们受不住了,再这样干只有停工了。”来护儿近前低声问:“大人,如何是好?”杨玄感心中在紧张地盘算,一时无有主张。众船工再次发出怒吼:“我们要活命,我们不干了!”来护儿头上冒汗:“大人,众怒难犯哪!”

杨玄感脸上现出微笑:“诸位请稍待,本官去去就来。”来护儿忙问:“大人去往何处?”杨玄感也不答话,抽身便走。来护儿莫名其妙,只好跟在身后。一刻钟后,两千执枪持刀的官军将船厂团团围定。杨玄感立于高阜之上,威严有加:“尔等听真,要活命者,速速下水造船,违者格杀勿论。”众船工皆认为法不责众:“杨大人,我们要求放宽限制,减少干活时辰。”杨玄感不耐烦再听,把手一挥:“给我杀!”两千官军早已听过训话,谁敢有违将令,一齐向船工扑去。刀枪落处,鲜血四溅,惨叫声不绝于耳。转眼之间,便有几十人倒在血泊中。众船工这才如梦方醒,知道这是真杀,哪个不惜命?纷纷跳下海中,操起造船工具,速度稍慢者,便在官军刀枪下丧命。来护儿以袖掩面,不忍细看。杨玄感见船工全已下海,又一挥手,官军们便停止了屠杀。高阜上的杨玄感恶狠狠地说:“本官再告诫一次,哪个若是活够了,尽请上岸来捣乱。”船厂沉寂了,船工们都老老实实地操起了工具。杨玄感笑了,他胜利了。飒飒秋风,横扫枯黄的落叶,杨玄感在萧瑟的清冷中策马急行。三百艘海船提前完工,这是他的功绩。而两千四百多具尸体的沉重代价,也使他的心头隐隐作痛。耳畔呼呼的风声,犹如死难船工愤怒的呐喊。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安息吧,死去的船工,本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此后不再有人遭此厄运。不是吗?船工们的惨死,激发起多少人对杨广的仇恨,而这才是自己最大的收获。自从父亲被害身死,杨玄感时刻不忘为父报仇。他发誓要推翻杨广,要灭亡大隋。他明白,在百姓心中播下对杨广的仇恨,就是埋下了复仇的火种。只要时机成熟,自己振臂一呼,便会群起响应。让烧毁隋室的怒火,燃遍神州大地。这是通往涿郡的官道,一向为行旅便捷的坦途,可今日,杨玄感的行进速度却渐趋缓慢。尽管护卫兵士如狼似虎地开道,但车辆拥塞,实在难以疏通。杨玄感只有皱着眉头,耐着性子艰难地向前移动。路上,运粮的独轮车,像羊群过道,挤挤揸揸,闹闹哄哄,一眼望不到边。一辆独轮车,两个送粮人,一人驾车后推,一人套索前拉。那木轮转动时的“吱扭”声,响彻原野,搅得人心烦意乱。有一辆独轮车陷在路边泥坑里,杨玄感让护卫兵士帮助推出,就便问道:“你们推粮运往何处?”推车人用衣襟擦擦汗:“辽西怀远,据悉尚有几千里路程。”杨玄感看着车上的粮袋问:“装粮多少?”拉车人答:“三石。”杨玄感默数粮袋:“不足三石吧?”“我们已吃去半石。”拉车人又赶紧补充说,“大人,路途辛苦,不吃饱饭推不动呀。”杨玄感皱眉思索:“你们一日能赶多少路?”“道路难行,负重推车,起早贪晚,一日最多可行五十里。”“这岂不是开玩笑吗!”杨玄感无限感慨,“如此运粮,及至到达怀远,粮食也已为车夫吃光。”路上,时而可见病累而亡的车夫,遗弃的独轮车。杨玄感看着看着,不觉心中暗喜,运粮队尚在河北,便已有人走死逃亡,待到出榆关,也就剩下十之二三,真能到怀远的,只怕寥寥无几,而且即使到达,也已无粮可交。没有军粮,杨广征讨高丽便是必败无疑。杨广战败,脸面丢尽,便会宝座不稳,时机成熟,自己便可相机起事。那时,这江山说不定就要易主了。杨玄感就是怀着这种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情,回到了涿郡。临朔宫内,杨广又在召集御前会议。宇文述、杨约、李渊、元礼、宇文化及等重臣均在,而且每人都破例赐坐。近来,这种朝议已有多次,人们都清楚,杨广对于征伐高丽是何等急切,已是近于迫不及待了。在杨广心目中,杨约对出兵一向不甚积极,所以便先钉住他问:“五万辆戎车可已造齐?”“万岁,业已收验四万辆,”杨约满怀信心,“还差一万辆,年内定可如期完成。”“杨约,若是误了出征,军法不容。”“臣明白,一定力争提前交验。”杨广的目光又转向宇文述:“两百万大军可曾调齐?”“秉万岁,各地兵马先后已有七十余万到达涿郡。”“你!”杨广压住火气,“太令朕失望了,半载时间,兵力尚未及半,明岁元旦如何出兵?”“万岁,臣已轮番派出快马传旨,一者有些边关军马因守土有责,不敢撤离。二者,有些队伍路途遥远,尚在途中。”“朕不要听你这一二,只要年底前集结两百万大军,就能给高丽国灭顶之灾!”杨广不容宇文述分说。宇文述哪敢再辩:“臣遵旨。”李渊忍不住启奏:“万岁,距元旦尚有两月,过于急切地调兵遣将,催运粮草,倘若高元来朝,出兵之举做罢,岂不前功尽弃。”“此言差矣。”杨广耐住性子训示,“众卿不可有此幻想,朕料定高元不会改弦易辙,绝对不敢来朝。我方备战举措,相信已被高丽奸细探去,对方必然正加紧部署备战。以兵贵神速之理,我方进攻不应久拖不决,正所谓宜早不宜迟。因而发兵准备还需加紧,以必保元旦出征。”宇文述等也觉杨广言之有理,同声回答:“承蒙万岁教诲,臣等一定竭尽全力。”刘安进殿禀报:“万岁,杨玄感自东莱郡归来,请求陛见。”“朕正要找他,着其进殿。”杨广脸上收起了笑容。杨玄感进武耀殿叩拜已毕,杨广劈头便问:“你知罪吗?”杨玄感一怔:“为臣蒙昧。”他哪里知道,来护儿已先行派人奏本。“杨玄感,你残酷虐待折磨船工,使两千四百余人致死,造成船工怨声载道,甚至对朕有不敬之言,难道你还故做不知,蒙蔽圣聪吗?”“万岁所说不差,但为臣自忖无罪。”“何以见得?”“臣受万岁差遣,督造三百艘海船,首要者是及时造出战舰,以保证不误跨海东征。而船工拖沓怠工,若只顾妇人之仁,则海船何月何年交工?如今臣提前将战舰交验,何罪之有?”“好!非但无罪,而是有功。”杨广击案称赞,“说得好,朕心中其实早有定论,今日就是要你当众发此议论。众卿可曾听见,当以杨玄感为楷模。为了早日踏平高丽,为做好出征准备,要不惜一切代价。”“臣等遵旨。”宇文述带头回应。李渊犹豫片刻,再次开口:“万岁,有一事臣不能不奏。”“讲。”“转运军粮至辽西怀远,独轮车运送似得不偿失。路途遥远,道路艰难,车夫走死逃亡居多,粮食到镇所剩无几。依为臣之见,当待杨约大人戎车造好之后,以骡马戎车运载为宜。”杨广此刻对杨玄感颇为信任:“你一路行来,皆与输粮队伍迎面相遇,所见所闻,且当殿奏来。”杨玄感不加思索:“万岁,臣见输粮队浩浩荡荡,气势恢宏,车夫无不信心百倍,粮车奔走如飞,好壮观好气派的情景。”杨广听得心中舒坦,喜上眉梢:“如何,朕之旨意谁敢不遵。讨伐高丽,乃大振国威之举,众卿不可再有三心二意,哪个再敢自以为是,那就休怪寡人不客气了。”谁还再敢说逆耳之言,文臣武将各揣心腹事下朝。李渊回到行辕,刚进院门,近侍迎上通报:“大人,有旧友来访,已在客厅等候多时。”李渊猜不出是何人造访,紧走几步跨入客厅,不禁又惊又喜:“你们!哪阵香风把二位吹来,欢迎,欢迎!”来客是李靖与红拂。李靖仍是道家打扮,红拂依然光彩照人。三人叙些别后情景,李渊不免问道:“二位如何来到涿郡?这一向都在何处安身?”李靖笑答:“闲云野鹤,四海为家,浮萍一叶,顺水飘流,来到涿郡又有什么奇怪呢。”“不见得,愚兄认为贤弟是有为而来。”李渊对他二人来意已料出几分。红拂莞尔一笑:“李公直言不讳,我们又何必兜圈子呢。上次分手之时,即已忠告李公,天下者乃人人之天下,缘何至今无动于衷?”“敢问二位,不遗余力鼓动愚兄自立,我若败九族尽诛,若胜位登九五,又与二位有何利害呢?”李靖一笑:“李兄所问欠妥。杨广谋篡,弑父霸母,人所不齿。近年又无休止地豪游天下,频频用兵,现又倾尽国力欲伐高丽,百姓不堪重负,人民苦不堪言,难道不该拯民于水火之中?”“贤弟忧国忧民之心,令愚兄钦敬。然大隋天下根基尚稳,如若轻动,徒惹灭门之祸。”李渊对二人一揖,“有负二位厚望,惭愧惭愧。”李靖、红拂起身告辞。临行,红拂再进一言:“妾本女流,见陋识浅,愿奉一言,留与李公。应天顺人乃道义之举,因势利导把握潮流,乃英雄所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良机错过,追悔莫及。机运犹如电闪,稍纵即逝。愿李公好自为之,不要坐等机运。”李靖不再言语,只是冷笑。出门后,红拂不解地问:“夫君,你我为规劝李渊而来,你为何事到临头浅尝即止,不愿再做深谈?”“李渊已非昔日李渊矣。”李靖叹息中又含有几分称赞,“昔日是我交心挚友,如今他城府太深,不肯将心胸洞开,高深莫测,看起来,有朝一日,他也许是杨广的掘墓人。”“妾不这样看。”红拂对李渊有些失望,“李渊似乎过于谨小慎微,如此瞻前顾后,焉能成就大事,我们还是去劝说杨玄感吧。”杨玄感与杨约正在议论朝政。杨约对这与自己年令相仿的侄儿颇为不满:“玄感,独轮车运粮明明是得不偿失,你为何以假话取悦圣上?”“顺情说好话,耿直讨人嫌吗。叔父是明白人,逆圣意而为岂不是自讨苦吃。”“此言差矣,为臣尽忠乃为正道。既食君禄,即当为国分忧。谎言悦君,岂非佞臣?以假话引万岁入歧途,不是祸国殃民吗?”“叔父之言,似是而非。君明自然臣贤,而今万岁一意孤行,决心讨伐高丽,而且是迫不及待,你能阻止得了吗?”杨玄感还不肯向杨约暴露真实意图,“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可不愿惹恼万岁。”“玄感,想不到你竟变得如此自私!”杨约对杨玄感这番言论深为失望,他拂袖便走。杨约出得门来,恰与李靖、红拂迎面相遇。由于情绪不佳,杨约尚处于气恼中,对李靖二人也未在意。待到擦肩而过,杨约方始反应过来。这不是李靖与红拂吗?已别多年,他二人突然来此做甚?好奇心驱使他又折身返回。正要步入厅堂,里面传出李靖说的一句话,足以令他心惊胆战:“……开门见山,实不相瞒,贫道今日唐突拜访,就是要劝说杨大人兴兵举义!”杨约几乎惊呆,悄悄溜到后窗,侧耳细听。室内,杨玄感倒是直言不讳:“承蒙二位厚爱,杨某何曾忘记父仇,何尝不想身为人主。只是树旗造反非同小可,眼下时机尚不成熟,人单势孤不敢轻举妄动。”红拂予以点拨:“大将军李渊,当世人杰,武功盖世,谋略过人,部下精兵数万,骁勇善战,且胸怀大志。杨大人若能与之联手,何愁不推翻杨广,夺得隋室江山。”杨玄感言语挚诚:“下官亦久慕李将军威名,怎奈其城府颇深,此等事如何敢直率动问,他一旦翻脸,奏明杨广,杨某岂不难以活命。”“也说得是。”李靖又说,“我二人愿为你二位牵线搭桥,从中玉成。待说妥之后,你二人当面歃血为盟如何?”“好!”杨玄感极其爽快,“下官专候二位佳音,愿随时与李将军共谋大事。”窗外的杨约,不想再听下去,他几乎是浑浑噩噩离开,茫然来到大街上。信步走入一家酒馆,心不在焉地点了几个菜,要了两壶酒,自斟自饮,自思自叹。杨约实在不敢相信,杨玄感竟真的要造反。思想起来,杨广固然弑父篡位,但对我杨家不薄,而且杨广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有自己与兄长杨素的参与。若无杨广封赏,杨氏一门哪来这荣华富贵。尽管后来兄长功高震主,杨广有谋害嫌疑,但纵观几十年的世事,杨广对我杨家还是恩大于仇。再说,造反谈何容易,杨玄感若轻举妄动必败无疑。那时,岂不牵连自己也要满门抄斩?与其日后血溅刑场,何不如现在大义灭亲。这个念头一上心头,杨约不觉全身战栗。“杨大人,独自在此喝闷酒,就像有什么心事?”有人在身边说话。杨约侧转身,见是刘安,还是惯有的笑眯眯神秘兮兮的样子,那似睁不睁的眼睛,好像把自己心事全都看穿。已有七分醉意的杨约,急忙扶桌立起:“刘公公,巧遇,来,同饮三杯。”刘安对面入座,拂尘抱在怀中:“看杨大人的神态,似乎有事要说与咱家。”此时的杨约,似被酒精烧昏了头脑,想的只是要为自己日后开脱:“刘公公,来得正好,正有一件大事相告,请附耳过来。”刘安将信将疑凑过去,听着听着,不觉脸色陡变:“杨大人,该不是开玩笑说酒话吧?”“事关身家性命,岂敢儿戏胡言。刘公公得便婉转说与万岁,需对杨玄感提防一二。”“杨大人此举,足见对万岁忠心,咱家自会相机转奏。”刘安心中仍然划着问号。一匹快马,在涿郡街头疾驰,乘马的杨玄感,脸上挂着狡诘的微笑。到了李渊住地大门,他勒住坐骑。李渊的近侍见是杨玄感亲临府门,赶紧迎上前去:“杨大人,待小人扶您下马,然后就去通报。”“不必了。”杨玄感将一封折叠的字柬交与近侍,“请尽快交与李将军,万万不可延误。”说罢,挥鞭飞马离去。近侍心中纳闷,但他不敢耽搁,急步入内禀报。李靖与红拂二次返回,与李渊未及说上三言两语。李渊接过字柬打开一看,顿觉惊愕。字柬上赫然写道:李靖、红拂之举走露风声,火速安排逃离。李靖看出李渊神色有异:“李将军,为何沉默不语?”李渊递过字柬:“这是杨玄感亲自送来的。”红拂凑过来与李靖同看,二人也觉意外:“杨玄感这是何意?”李渊已拿定主意:“无论何种原因,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要对二位的安全负责。夜长梦多,立即送你二人离开涿郡。”此刻,杨玄感已在临朔宫,正向杨广陈奏:“……为臣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谎言。”“你敢断定,李靖、红拂在李渊处?”“笃定无疑。”杨玄感又加表白,“臣假意应承,为的就是稳住他们。”“很好,朕很欣赏你的一片忠心。”杨广又问,“若捉来李靖、红拂可敢当面对质?”“臣谨遵圣命。”“你且回去听候宣召。”杨广打发走杨玄感,随即吩咐王义带一队御前护卫,去擒拿李靖、红拂。王义去不多时,刘安回到临朔宫。一见杨广,即满怀邀功请赏的心情说:“万岁,奴才有一机密大事奏闻。”“讲。”刘安遂把杨约的言语学说一遍,满以为杨广定要大吃一惊,大发雷霆,不料杨广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朕知道了。”刘安不甘遭到轻视:“万岁,杨玄感有谋反之心,应即拘问才是。”“不必再讲,朕自有道理。”杨广说罢又自言自语,“不过,这杨约大义灭亲,倒是显出对朕的一片忠心。”少时,王义领兵转回交旨。但是,不见李靖、红拂,而是李渊随同来到。杨广沉下脸来发问:“李渊,你把李靖、红拂藏于何处?”“禀万岁,他二人确曾到府游说,要拉末将反叛,是我将他二人逐出,不知去往何处。”“难道他二人不曾再次光顾你处吗?”“末将不敢欺君,委实不曾再来。”李渊表白,“如在住处搜出,甘领死罪。”杨广冷笑:“他二人已被你送走,你才敢出此狂语。”“末将不敢,万岁可撒下人马,四出追捕。抓到后当面对质,末将方能剖明心迹。”“哼!”杨广责问,“你言称无叛乱之心,却为何不来向朕奏明此事?”“万岁,末将本打算就来进宫禀报,王义到时,我已出门。”王义作证:“李渊所说不差。”杨广一时间倒无话可说了,但他心中却思潮翻滚。杨玄感、李渊,还有杨约,这些文武大臣谁忠谁奸?实在难以判断。当面无不信誓旦旦,似乎个个忠心耿耿,又谁知他们心中想些什么?背后做些什么?究竟谁可信赖,谁当提防?看来只有天知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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