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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尾有两个格子她永远只用其中一个空着另一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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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精神越来越不好,我开始频繁的做梦,不过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一个梦而已。

我梦到小时候住的那间屋子。

那间屋子位于城郊,被城区人戏称为“六环外”的城郊。每天早上我要坐四十分钟公交去上学,如果堵车的话,那大概是一个半小时。

卫兰把房子租在那里是为了省钱,可她又花很多钱送我去城区的学校。她总是用那双干瘦的手抚摸我的脸颊,告诉我要努力读书,带她搬离那间狭小阴暗的屋子。

每次她都要小心翼翼的,以避免樱桃红的长指甲划破我的脸。

我们当时住的那间屋子,在城郊也算是条件顶差的,筒子楼,像是常年被锅炉烟熏着,灰扑扑的。一走进楼道,就可以闻到一股事物老旧腐朽的气息。

这气息在我家里尤重。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可因为小,看起来又满满当当的。

那时候卫兰总吃很多药,她出门前吃,回来了还吃。那些药就放在茶几上,床头上,甚至是厕所置物架上,反正家里随处可见。

我问她是不是病了,她说不吃才会病,这是预防的药。

预防的药需要吃这么多么?为什么学校里接种疫苗只需要打一针?

“宝贝,为了避免再多一个小畜生,是需要的。”

她叫我宝贝,可我又觉得她在叫我“小畜生”。

卫兰又出去了,她穿着暗红的吊带连衣裙,领口开得低,裙摆不过膝。那是件很漂亮的裙子,她本来就很漂亮,比附近所有女人都要漂亮,那裙子还衬得她更加的白,是没有血色的白。

可她在裙子外头套上了一件很旧的米色风衣。

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便开始发呆。过了会儿觉得冷,就躺到床上去。一米五的床,床垫薄而硬,是卫兰跟楼下捡垃圾的奶奶大吵了一架才捡回来的。床垫上面铺了床泛黄发死的棉絮,可床单总是干净的。

我对那张床印象非常深刻,哪怕过去十三年,我也清楚地记得,床板哪些地方磨损了,哪些地方有擦不掉的污渍。

其中叫我记忆尤为深刻的,是床尾有两个储物格子。掀开床板就可以看见。

屋子小,为了储存东西,卫兰总要想很多办法。可床尾的两个格子,她永远只用其中一个,空着另一个。

在一次换季的时候,我看见她把不能穿的衣服塞进其中一个格子里,死命按了按,才能合上床板。

于是我问她,为什么不用旁边的那个格子。

她看我一眼,那双精致的眼睛冷漠极了,让我想起刚搬来这里时,她看见楼下垃圾桶边那只死狗的时候。

可很快,她又笑起来。

她说以后我会知道的。

她从不骗我,后来我真的知道她为什么不用那个格子放东西。

那是晚上,她急匆匆回到家里,掀开床板,抱起我放了进去。她在我身上盖了许多衣服,包括一件她很喜欢的据说很贵的毛呢大衣,以前她都不让我碰。

那是她最后一次亲吻我的额头,不那么细致了,斑驳的樱桃红的长指甲划破我的脸,可她好像没有注意到。

“宝贝,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床板被合上时,透过衣物的缝隙,我看着她那张漂亮的满是伤痕的脸,小声说:“好的妈妈。”

我就蜷缩在那里面,听见门被踹开,卫兰开始惊哭,后来渐渐变成了惨叫。女人尖利的声音让我头皮发麻,我几乎要觉得是有人在拿刀子切她的肉。

可她是那样的瘦弱,她身上能有多少肉呢。

后来外面安静下来,我还是缩在那个格子里。我静静地等待着,等他来掀开床板,带我走。

可在梦中,他没有来。我就一直蜷缩在那个格子里,闻着衣服上属于卫兰的香水气,或是别的什么气味。

然后我死在那里面,死时竟有些隐秘的快乐。就是那快乐让我明白,死在里面的,其实是二十六岁的我。

收到秦放带人去开房的消息的时候,乔遇正在办公室里摸鱼。最近秦放都不怎么来公司了,他这个挂名特助摸鱼摸得快活至极,几乎要忘记自己姓甚名谁。

然后那条消息来的时候,他顿时就有种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的感觉。

本来他正跟陈砚视频,说起原业川建议他去徒步旅行的事,这种荒唐笑话叫他和陈砚笑得合不拢嘴,然后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消息,差点就要感叹一句原来人活久了还会遇到这种好事。

发消息来的人是江氏旗下酒店的大堂经理,言辞极尽委婉,大意就是秦放带了个漂亮小姐去开房,大厦最顶楼的总统套,风景一级好。

乔遇耷拉着眼皮子,扯了张纸擦鼻血的间隙回消息。

[谢谢,麻烦记我账上。]

他回完消息抬头,看见陈砚面色不算好,很是淡定的解释,“最近天干,就是容易流鼻血。”

“操!”陈砚低咒一声,面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你是在侮辱老子的智商?”

两句话的功夫,酒店大堂经理就又来了消息,乔遇只是看,都能想象到对方脸上的为难。

[乔先生,你的账,最后也是要归到秦总账上的。]

乔遇挑眉,任由陈砚在电脑显示屏右上角的窗口骂骂咧咧,面色不改的解释,[我知道,我只是希望有套子之类的账单在我的账上存在过。]

对面更为难了,[可是乔先生,总统套的套子是不额外记账的。]

乔遇看着,鼻血流得更是汹涌,但最后还是忍耐着,没有把手机砸烂。他倒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大抵是茫然的,不是对秦放,只是对给自己发消息的大堂经理。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人这样的情商,都能做到大堂经理的位置。毕竟这每一句话,都精准的叫他更为难堪了。

他不再回复消息,只很快作势要掐陈砚的视频。桌角摆放的日历今天圈了红,他拿过来对准摄像头,“我得回家了,今天我生日。”

陈砚拧紧的眉头还是没能解开,“秦放呢?他不来接你?”

乔遇咧嘴笑起来,这次是真的开心了,“他忙。”

——

大楼地下停车场有辆车,但鉴于秦放不在,乔遇最后还是愉快地选择了公共交通。

进地铁站的时间是六点半,真正等到车厢不那么挤了再上去,已经七点十分。这四十分钟乔遇就靠着护栏回复祝贺消息,刷到最底下时看见青衣路的蛋糕店给他留言,说他最喜欢的那款蛋糕已经断货了。

于是心情立马降到谷底,就算今天是秦放出轨的好日子,乔遇都没能对这种糟糕运气释怀。

到家八点半,进门之前乔遇的步伐还勉强算得轻快。直到他打开家里大门,看见男人在寂静的夜色里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手机,面上带着他熟悉的,诡谲到难以分辨真情实感的怪笑。

他定了定心神,控制好表情往客厅里面走,“怎么不开灯……”

结果等到灯被啪嗒打开,他先瞥眼看见秦放面前茶几上放着自己熟悉的包装盒。白色的劣质纸板,上头印着倒尴不尬的四叶草,顶上一句英文四个单词,就好像“拥有美好的一天”是件分外简单的事情。

“……你去买了蛋糕。”

没有镜子,乔遇根本无从得知自己面上的表情到底算不算得上好看。只是抬眼对上秦放更加灿烂的笑的时候,他的大脑才像是重复机械动作的机器,警觉的意识到出现了问题。

“当然了,我应该做的。”秦放冲乔遇眨眼,面上带着故作的轻松愉快。他按了手机电源键,叫屏幕上被打得面目模糊的女人彻底隐藏,然后心安理得的冲乔遇招手。

他始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挪动,只等着刚刚下班回来西装革履的青年放下包朝他走过来,到了沙发边上,这才一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你对我那么大方的话,我绕绕路去给你买蛋糕,也是应该的吧。”

乔遇知道,这是算账的时候到了。

他意识到原来自己不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想来也是,毕竟秦放才是公司真正的决策人,大堂经理怎么可能为了讨好他而透露秦放的动向。

意思就是说,秦放带人去开房的消息,还是秦放自己叫人放出来的。

这么想着,乔遇也就不再装了,他终于放松下来,冲秦放笑,“不用客气。毕竟我请客,你埋单,向来是这么个流程……唔!”

就是这么短暂的一句话的功夫,刚刚还笑得眸子弯着的男人突然就暴起了。乔遇被拧着胳膊压在沙发上,半边脸颊紧贴着扶手,因为脖子被男人一手握着,面上很快因为呼吸不顺而涨得通红。

求生本能叫他在这种时候依旧艰难的呼吸想要补充身体机能所需的氧气,而紧紧扼住他脖颈的男人还状似温情的亲吻他已经变得通红的耳垂。

“乔遇,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多想宰了你。”

乔遇已经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他一手紧紧抠着秦放的腕子,闻言还只想笑。心情说不上不好,大抵还跟白日里一样的。

就是稀奇,原来人活久了,真会遇到这种好事。

可就算秦放这么说着,结果依旧是令乔遇失望了。他被撒手松开,男人又恢复成笑眯眯的样子,掰过他的脸颊亲吻他已经青紫泛白的唇,“但我不会那么做的,毕竟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有犯错的机会……再说了,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小怪物。”

乔遇闭了闭眼睛,没能应这句话。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很久,但他依旧没办法顺利理解秦放的脑回路,毕竟不管是谁同时见到他和秦放,都会不约而同的指认秦放才是怪物。

如果那些人有这个胆的话。

想到这里,乔遇就免不得的想笑了。他揉着颈子从沙发上坐起来,看见刚刚才冲他发难的男人已经顺手从茶几底下掏出一把短刀,很是随意的把蛋糕盒剌开了。

成年男人巴掌大的蛋糕,被割开的纸板一角都掉落在塌陷的白色奶油里。上面零星点缀了几颗草莓,可能因为不怎么新鲜,一被纸板碰到,红色的汁水都在奶油里蔓延。秦放拧眉看着,依旧觉得不能习惯这么寒酸磕碜的东西。可今天是乔遇的生日,他让司机绕路将近两个小时才去到城东郊区的蛋糕店买来这么个玩意儿,现在直接扔掉,就显得他做事很无聊。于是他意思意思用刀尖挑了点奶油,转身递到乔遇唇边,挑眉示意人张嘴。

“生日快乐。”

伸出舌头舔舐刀尖上的奶油的时候,乔遇不知道自己究竟耗费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忍耐着没有抓着秦放的手,将刀子捅进自己嘴里。

他表现的无比顺从,淡粉的柔软的舌尖从冰冷的刀尖上舔舐过去,甜腻发齁的奶油尽数进了嘴里,最后是金属制品那种特有的铁锈气,叫他有点欲罢不能了。他冷不丁的伸手,只真想要抓住秦放的腕子,可察觉到他的意图,男人却飞快的甩开刀子,进而欺着他的身子吻上他的唇。

“你想做什么?”

将人压在沙发上的时候,秦放眼里都还带着笑意。他今天笑得太多,周边每个人都知道他不对劲,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孩子,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一想到最后是自己养了很久的孩子没有回应自己的期待,秦放的心情就开始变差。他阴沉着脸,眉头紧紧拧着,手也不自觉地掐着身下青年的下巴,“你听话一点,让我们过个愉快的生日,不好吗?”

乔遇由衷觉得这是件很难的事情,毕竟一般秦放要开心,都得要他绝对顺从才行。可狗急了都得跳墙,他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表现的这么顺从,就为了取悦秦放?

“我去帮你放洗澡水?”

听见这种带着示好意味的话,秦放还愣怔了一瞬。他狐疑地伸手摸了摸乔遇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这才终于面色如常的抱起乔遇从沙发上起身。

“你只要稍微听话一点,我就会很愉快了。”

“是么。”

乔遇双手环着秦放的脖颈,因为是面对面被托着臀抱的姿势,双腿都难免雀跃的晃悠。他垂眼看着楼梯台阶一级一级往下延伸,两个人很快进了二楼的卧室,冷不丁的,笑眯眯冲秦放说,“我们商量件事儿怎么样?”

“你生日……”秦放抽出一手开灯,抱着怀里人想要往浴室走,“当然是可以的。”

“我们分开吧。”

秦放怀疑自己是耳鸣了。

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就在两步开外,整个卧室静的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他缓慢的眨了下眼睛,确认自己刚刚是确实听见那种离谱的话,而不是错觉。

然后一把将乔遇抛到了床上。

“你学不乖的话,我会对你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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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今天依旧。”

乔遇从来不敢告诉秦放,现在这句话于他而言更像是诅咒。有秦放这句话,他就能成功预知自己新的一岁依旧是没有安生日子的。因为不仅秦放的死对头不会放过他,秦家旁的人更是恨他入骨。

这么想着,乔遇只想叹气。毕竟自从卫兰去世,他就格外珍爱自己的生命,所以他每天都期盼着秦放的爱能够转移。

可惜,他这种人好像就是注定了不受老天爷照拂,身后的混蛋每年被他气得呼吸不顺,到了这天依旧毫无阻碍的跟他告白。他听着那句话,性欲都消退一点。抓着床单的那只手努力的往前摸索,最后被按着手腕死死压住。

身后粗喘的男人就抵着他的脊背舔吻,用带着恨意的声音喃喃,“你不信我是不是?我们之间没有信任?”

乔遇被操得喘息不及,闻言都控制不住想要闷声发笑。忍耐笑声叫他的胸腔都在压缩,肺部氧气变得稀薄,好像是所有感觉逐渐微弱。

可越是这样的情况,有些东西就变得愈发的分明。

乔遇清楚听见秦放的粗喘落在自己耳后,热气喷洒在带着汗液的皮肉上,凉意叫他的眼睫都忍不住发颤。他感觉到秦放身上的汗啪嗒落在自己身上,眼睫颤巍巍的往起得抬的时候,能够看见覆在自己腕子上那只青筋尽数隆起的手在试探着往上摸索。

沿着他绷紧的手背,五指逐渐锲入缝隙,最后终于成了一个被动的十指相扣的姿势,汗渍厮磨着,滚烫的体温叫他明白一定是有人生了病。

“……我信、我当然相信你是爱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乔遇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发哽。他肩胛抬起来一点让胸腔离开床,艰难的用面颊蹭了蹭秦放紧绷得异常厉害的小臂,“你先让我转过来,我要喘不过气了……”

许是见他真的说话都艰难,身后的男人终于短暂的离开他的身体。粗硕的肉物从敏感的肠道往外退,棱起的冠状沟剐蹭着肉壁的时候他只能咬着下唇闷哼。然后等到身体像是死鱼被人翻转过去,他刚刚看见额角鬓发都汗湿的男人的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掰开腿操了进去。

肠道里的精液被挤得往外迸溅,又因为肉物的堵塞而根本难以脱离,乔遇被操得仰着脖子尖叫,本就红了一片的眼尾很快变得潮湿,蓄积的无可停放的眼泪都顺着往下蜿蜒。

“你听话一点,我就会让你很快乐。”

秦放重复说些胡话,埋在乔遇后穴的阴茎还在不住抽送。刚刚后入的时候他就操得乔遇的臀瓣都通红,现在让乔遇面对面的被自己进入,更是大力撞得青年的耻骨都在钝痛。

他向来肆意惯了,在床上也不例外。身下的青年被他操得嘴都合不拢,软红的舌尖吐出来一点,上头尽是淋漓的水光。他低头含着青年的舌尖亲吻,舌面剐蹭厮磨最后唇瓣贴合,只有轻微的呜咽的声音能够从缝隙中挤出来。

“喜不喜欢?喜不喜欢我这么弄你?”

乔遇根本说不出话来,只眼里满是控诉。他的双腿被打开太过,秦放往里顶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要散架。现在被秦放问喜不喜欢,他咬着下唇酝酿了半分钟气人的话,最后还是为了避免叫自己更难受,屈辱的抱着秦放的肩膀将脸蛋埋了上去。

“……喜欢。”

心里清楚知道乔遇这话说得有多不情愿,但秦放还是心情很好的笑出了声。他啄吻乔遇滚烫潮红的面颊,最后捞着乔遇的臀把人往自己怀里摁,将腥浓的精液全部灌进了乔遇的身体里。

怀里的身体是汗涔涔的,甚至因为情欲的余韵,现在都还不自觉地发着抖。秦放绷紧身体将自己的阴茎抽出来,抱着人下床往浴室走的时候又眷念的亲了亲青年的面颊。

“生日快乐,乔遇。”

乔遇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呼吸的时候都觉得嗓子是剌得疼的。他知道是刚刚被操得太狠叫得太过,索性也不说话,只伏在秦放肩头,照着男人刚刚咬自己的劲头,一口咬在那肩胛肌肉隆起的地方。

“你是小狗?没吃饱?”

浴缸在放水,秦放只能把人放在盥洗台上先清理精液。他一手握着乔遇的后颈慢条斯理的揉捏抚摸,另一手已经两指并拢了重新插进被操得滚烫的肉穴里。

指尖能够摸到的地方全是湿软紧致的肠肉,肉壁上附着的则是他自己刚刚灌进去的浓精。秦放尽可能缓慢的用手指把那些东西往外掏,感觉到怀里人身体是紧绷的,尤不忘开口说些玩笑。

只可惜他向来没有说玩笑话的天分,话音落下只成功气得乔遇狠狠瞪眼,然后卯足力气再次一口咬在他肩上。

“这就是被喂饱了是不是?”

大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揉捏着乔遇的颈子,秦放抬眼,透过镜子看见乔遇的后颈和脊背都是带着薄粉的。他不自觉地舒了口气,终于将人从台子上抱起,“好了,我们洗澡。”

乔遇不应声,只任由秦放折腾摆弄自己。他一直觉得秦放是有这种掌控人的怪癖,心里盘算着下次要在公司公开拂秦放的面子叫秦放对他歇斯底里。

这个计划在脑子里扎了根,乔遇心里这才好受一点。他被扛着回房间去,家里总是很会隐匿自己声息的帮佣已经将他们乱糟糟的房间恢复原样,所以不用多等待也可以直接休息。

乔遇原本是这样计划的,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几乎是沾着枕头就能睡着的地步。可偏生占据另半边床的男人关了灯,又阴恻恻的挤到他身边,提醒,“生日,记得许愿。”

“……”

嗓子疼的说不出话来,乔遇只能瓮声瓮气的嗯。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回忆自己质朴而纯粹的愿望,秦放就搂着他的腰,声音很低的跟他确认,“你的愿望里有没有我?”

乔遇眨巴眨巴眼睛,点头确认之后才意识到房间灯已经关了。为了叫秦放安心,他不得不跟出声明说,“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有你。”

“只有你。”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秦放好努力才忍耐着没有笑出来。他竭力抿紧唇,想要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跳脱,只用唇瓣碰了碰乔遇的后颈,“那我可以原谅你很多事了。”

乔遇为难,几乎想要劝秦放,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早了。

——

新一岁的还在自己包里,于是他斟酌着,保持着拥着被子蜷成一团的姿势,只一条腿往后伸踢了踢大老板的腿,“秦放……你去把我的包拿来,我要做假条。”

“……”

秦放不敢相信自己早上被叫醒会是因为这么离谱的原因,他飞快地一手扣着乔遇的腿,“你他妈再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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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遇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怀里的女人撕出来。

没人比他更明白秦放是个多小心眼的人,这人睚眦必报,他做的事情暴露了本来就讨不到好,现在火上浇油实在算不得聪明人。

可扑进自己怀里的身体颤抖的厉害,乔遇呆站在原地,一时之间都忘了动弹。他想起来十三岁那年,自己躲在床尾的格子里听见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神智开始邈远,想象那天的卫兰是不是也像这样在颤抖。

一想起卫兰,乔遇就觉得自己日渐贫瘠的内心终于是有了点属于人的恻隐。他五指虚握两把,最后还是选择告诉秦放,“你放她走……”

“……乔遇。”

秦放面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这还得益于昨晚乔遇在床上表现出来的顺从。他一手扣着乔遇的腕子,声音压得很低,阴恻恻的用最后的耐心说,“你现在告诉我你不认识她,我就原谅你。”

乔遇愣怔一瞬,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秦放居然是在退让。他回头看了看围在一圈的秦放的手下,无比清晰的意识到,昨晚上自己才想过的事情,今天就机会来了。

怀里的女人依旧在哭,乔遇分不清自己现在想做的究竟是保护这个因为自己落入糟糕境地的女人还是就是想刺激秦放而已。他只是看着秦放,缓慢的抬手搭在女人肩上,将人护在自己怀里。

“你知道的,我认识她。”

“……”

秦放忍了又忍,没有在外人面前冲乔遇破口大骂。他气得头疼,只能按了按眉心,冲手下示意,“把她带走。”

乔遇睁了下眼睛,像是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秦放还能忍得住怒气。而不等他回过神来,原本站在四周充当背景板的黑西装都一拥蜂的过来将女人从他怀里撕出来。

他慢半拍的从这些人的动作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次事情真的闹得挺严重,秦放应该是铁了心的要做腌臜事。

寂静的地下停车场,丁点的动静都能传得很远。可秦放的人一点没收敛,乔遇都能从女人扣着自己手腕的力度窥见事态有多严峻。慌乱中,他看见女人潮湿的带着恨意与祈求的眼睛,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只能无措的叫,“秦放……!”

“你闭嘴!”

秦放脾气阴晴不定,但对这个自己带回家的孩子,多是给面子的。他鲜少做这种在人前对乔遇撒气的事儿,就是担心秦家人觉得乔遇是他不上心的能够随便拿捏的小东西。可今天他实在是气得受不住了,现在被乔遇叫了名字,他还以为乔遇是想给女人求情而已,于是气急败坏的怒骂,“你他妈非要告诉别人你玩儿的花!往自己男人床上送人这种事都做得出!老子真想……”

“秦放……”乔遇仓皇打断秦放的话,“你放她走,我以后会听话。”

秦放面上表情短暂的空白了一瞬。

像是没有料到乔遇会突然这样,就算听见他亲口说出这话来,秦放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他只恶狠狠的瞪着乔遇,像是想要从乔遇面上的表情确认那句话的真实性。

毕竟乔遇从来不老实,隔三差五要气得他头疼。

想到这里,秦放就又觉得气得慌。他真想让那些说他招惹不得的人来看看乔遇,看看这人怎么什么都没有,还敢这么招惹他。

可最后秦放还是没能成功确认乔遇的话的真实性,他看着青年那双发红的眸子,有些诧异的发现里头都是惶恐。

但不是对着他的。

他一转头,看见被手下紧紧扣着胳膊的女人头发散乱,尚且带着青紫的眼睛在缝隙中隐隐约约,带着强烈的恨意的难以言说的哀求,定定的盯着乔遇。

秦放喉头哽了一瞬,一把抓着乔遇的手腕将人按在自己怀里。他抱着乔遇,扣着乔遇的后脑勺让人趴在自己肩头,然后用更加阴翳的视线迎着女人的恨意,咬牙切齿的吩咐,“弄走。”

女人挣扎的动作霎时变得更为激烈,但这次乔遇什么都没能说出口。他是罪魁祸首,但这会儿也只能缩在秦放怀里发抖。

扣在腰上的那只手十足用力,这是个紧密的不带一丝缝隙的拥抱,叫乔遇恍惚觉得自己依旧待在那个狭小的格子里。但和卫兰衣服上的香水味不同,四周是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的血腥气,叫他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得更为糟糕。

就算公司就在楼上,但这个班是怎么都不可能再上了。这会儿没有旁人,秦放是装都懒得装,直接把乔遇塞进车里,吩咐司机往回开。

过了早高峰的时间,回程的路格外顺利。乔遇缩在后座靠着窗户,想要咬手指头,被秦放狠狠剜了一眼,又只能放弃。

乔遇前脚出门秦放后脚就跟上了,所以房间床都没来得及收拾。

两个人回家,秦放直接扛着乔遇上了楼。身形单薄的青年被甩到床上,身子弹起一瞬,紧接着就被高大的男人给罩了个严实。

“现在知道害怕了?作妖的时候就没想到会有这个时候?”

回到家了,乔遇的情绪终于稳定一点。他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眼睫扑闪的时候,眼睑的红都能够被遮掩一点。他面色淡定,甚至有种不带情绪的沉静,看着秦放的时候,才会像是看见什么怪异的东西,眼里含着莫名的情绪。

被秦放拿话刺了,他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斟酌着回答,“其实也还好吧……”

他从小就对女人的情绪极为敏感,是成长环境带给他的令他讨厌的能力。刚刚看见女人眼里的恨意的时候,他想起来很多东西。比如吃避孕药的卫兰回头告诉他不想再多一个小畜牲的时候,或者小时候的生日,卫兰把蛋糕扔到桌上的时候。

“还好?”

很明显,秦放对乔遇的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意。他的声音抬高几个度,眼睛都因为诧异和愤怒睁大,他扣着乔遇的手腕压在床上,愤恨的质问,“你就不想知道?不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跟她睡?”

真正的答案在乔遇嘴里囫囵了一圈,最后被他咬着舌尖忍耐下去。他看着明显已经愤怒到极点的男人,故意说了火上浇油的话。

“这个还没有重要到我想要知道的程度。”

“乔遇!”

秦放狠狠一拳砸在乔遇头侧,他气得眸子都发红,拳头就算是砸在床上,也因为过于用力而生疼。他原本是想要忍耐的,可身下青年波澜不惊的模样明显是在他已经岌岌可危的神经上跳跃。

最后他忍无可忍,揪着乔遇的衣领口,伏在乔遇耳边咬牙切齿的低声说,“如果真不想让我发现是你做的,就不要教她该穿什么、用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教她该用什么样的角度什么样的神情来看我……这些只有你知道的东西,教给她让她来勾引我,就会让你高兴吗?”

“你以为我跟别人上床你就能离开了是不是?做梦吧乔遇。”

这么说着,秦放的深情却久违的变得柔和。他眼睁睁的看着被桎梏的青年因为自己的话而眸子发颤,别扭的移开视线不敢看自己,尤不忘补充,“你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你不知道你最近多反常是不是?”

“是我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

乔遇缓慢的闭上了眼睛,“什么都没有。”

秦放压根没想到,自己难得软化态度主动示好,最后得到的回应还是乔遇的抗拒。他抿紧了唇,试图从乔遇空白的面上察觉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这次和以往一样,依旧以失败告终。

可就算如此,秦放依旧清楚知道,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是近两个月才回国的,准确一点,应该说是回秦家。

因为两个月前,他在外遇袭。那是场隐秘的行动,秦家是做腌臜生意起步,到他这一辈想要洗白,那已经是件尤为困难的事情。他不得不和京城的一些警政世家合作共赢。而两个月前他在行动中遇袭,为了揪出秦家的内鬼,他和宋家合作造成自己已经死亡的假象。

假死是完全临时的计划,所以他根本没来得及带乔遇走。而无论如何,为了叫秦家的人相信他确实已经死了,他也必须把乔遇留下。

秦家这种家族,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不为过。秦放当然明白把乔遇留下会有多危险,但是囿于自己的计划,他不得不这么做。

可为了保护乔遇,他还派自己安插在二叔旁边的人在暗中看护。以及事发之后佯装倒戈的那些人,收到的第一条命令也是要保护乔遇才行。

乔遇是他十八岁的成年礼,他亲自带回秦家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乔遇对他最是要紧。

所以秦放根本没想过,手底下的人会骗自己,就连乔遇自己,也选择瞒着他。

一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乔遇独自在秦家可能会经历的事情,秦放就觉得呼吸都困难。他缓慢的深呼吸,稳定住表情,最后缓慢的吻了乔遇的唇。

“没关系,你不愿意说,我可以自己去查。你知道的,现在整个秦家都是我的。”

乔遇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

他知道,一旦暴露,自己可能会死的。

很快到了拍卖会当天,在休息室的时候,秦放主动把领带交到乔遇手里,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乔遇给他打领带。他确实是个疯子,但又总是对这种能够表达温情的小事乐此不疲。

乔遇接着领带站起身的时候,秦放的视线就落在乔遇手上了。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浅褐色的眸子很缓慢地眨,像是在斟酌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一直等到一个完美的结打好,他这才开口,像是提醒,“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乔遇抬眼,难免对上秦放的视线。他嘴里囫囵一下,松开手的时候,莫名有些感慨。大抵像是自己帮这个人打了好几年的领带,不知道今天之后,这混蛋还会不会穿西装。

他静默的时间太久,久到秦放拧眉很是不快的握着他的腰。强硬的拥抱叫他跟着拧眉,但脑子空白半晌,才想起来秦放为什么这样。

他在等待。

明白过来这一点,乔遇难得冲秦放笑了一下,“生日快乐。”他看着秦放终于放松带了笑意的眼睛,顿了顿,又补充,“我喜欢……我爱你,秦放。”

看着秦放眼里愈发浓的笑意,乔遇在心里给自己刚刚突然转变的说辞找借口,这些都是为了叫秦放高兴。

毕竟高兴会让人放松警惕。

很快,拍卖会开始了。

乔遇和秦放都坐在第一排,秦放右手边是很熟悉的朋友,叫薄遂,再往右边,就是薄遂的爱人霍廷安。秦放和薄遂霍廷安打招呼的间隙,乔遇回头瞥了一眼侧门出口。

于是等到临致辞之前,他很是自然的告诉秦放,自己的袖扣掉了一枚,想回休息室去换一副新的。

说完这句话,看着秦放半眯着的眸子,乔遇就知道,其实对于他的离开,秦放应该是有感觉的。他的手腕被紧紧抓着,腕表卡着骨头的钝痛几乎要叫他难以保持得体的微笑。

万幸,在秦放开口说话之前,台上的主持人先叫了秦放的名字。

一切都恰到好处。

乔遇知道秦放不会失礼,就算秦放是个疯子,可生意向来在他心里占据非常大的比重。没有什么能够叫秦放放弃眼前的生意,哪怕是即将离开的他。他看着秦放上台之后才起身,想要朝着会场西侧门过去。

可刚刚经过秦放的位置,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扣住,面容过分俊美的混血青年在阴影中抬眼冲他笑,问他,“想好了?”

乔遇挣开薄遂的手,“想好了。”

“你还是那么不聪明。”

没有理会薄遂的话,乔遇径直朝着西侧门过去。背后仿若实质的目光扎得他生疼,拉开门之后他没有忍住,还是回了头。

他对秦放说再见。

他尤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躲在被塞满女人衣物的床尾的匣子里,过于狼狈,都没办法跟秦放好好问好。一眨眼好多年过去,想到现在他就要离开,他多想好好跟他告别。

可唇瓣张张合合,最后得来的效果却不太好。秦放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乔遇发现了,还忍不住在心里唏嘘,觉得秦放的职业素养有所下降。

他以前可是打断我的腿,都依旧面带微笑的呢。

乔遇转身离开,而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男人低哑到极致像是撕开发哽的喉咙才发出来的声音传遍会场每一个角落。

“乔遇,回来。”

乔遇当然不会回头,他在脑海里回想着看过的场地地图,出门之后就一路狂奔冲向c3出口。身后训练有素的保镖朝他扑过来,万幸是他早出发,才在那些人追上来之前先一步冲进江临的车里。

他一手攀住前排靠背往车里爬,司机已经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等到他四肢完整的坐在车上顺完气,这才好好跟江临道了谢。

江临不应声,只自顾自的拆了乔遇的手机,将里面的东西都尽可能的掰碎。他指尖有些刺疼,像是被碎片剌到,于是递给乔遇新手机的时候都没有好脸色,只不耐烦地说,“有事联络我,已经存了我的手机号。”

乔遇看着那支手机没有接,像是看出来他的犹豫,江临冷笑一声,解释,“我只是得确保你没有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你以为我天天有那么多时间查岗?”

本来为了更加保险,江临的车应该在市里绕行找机会换车之后再离开。但是宋律很快发来消息,让他们不要过多磨蹭,尽快准备出城。

江临挂了电话,原本脸上还带点笑的,这会儿是彻底隐匿了。他一肘撑着车窗,点了支烟只抽了一口就灭掉,像是只解了个瘾,就冲乔遇解释,“我说要帮你的时候,他以为我看上你了。”

乔遇心想那这个误会可就大了去了。

像是和乔遇想到一起去了,江临也忍不住笑了笑。笑过了,他又接着问,“想好要去哪儿了?”

乔遇点头,回答说去更南边。他还想说出自己一早准备好的地点,话已经被江临打断,让他不要再往下继续。

“我怕我知道了,抵挡不住秦放的诱惑暴露你。”

车子从城东的检查站离开,又开出去半个钟的路程,才遇到等候已久的宋律。男人靠在一辆霸道的越野上,旁边停了辆低调许多的跑车。

等到乔遇和江临下车,才发现这闷热的夏末的夜居然起了风,莫名就变成了适合离开的天气。

宋律脸色很臭,等到两个人走近了,看都不看乔遇,直接拉着江临站到自己身前背风的位置,按着江临的腰将人压在自己怀里,语气不怎么好的抱怨,“怎么这么久。”

江临也不挣扎,只低声咳嗽,说是自己烟瘾犯了。

看着面色陡然难看的宋律,乔遇没有解释江临只抽了一口。万幸他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下一秒越野后座的车门被打开,陈砚从车里出来。

陈砚面色复杂,见到乔遇第一句话,他问,“乔遇,你这样是图什么呢。”

说实话,乔遇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今天离开能走多远,可以独自撑过多久的时间,或者说他这样做,到底是想证明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明白已经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的精神状态确实糟糕,因为卫兰怀他的时候也没有养成个好习惯,并且之前服用了过量的避孕药,他从出生就有些体弱。小时候卫兰经常看着他感慨,夸奖他命大。

那么多避孕药,都没有弄死他,他四肢健全的长大,都没有什么过分的病痛。

但前不久因为时不时地呕血流鼻血,他去找原业川做检查,检查结果表明他的身体机能在退化,肺部还有轻微的感染。

当时乔遇一个人坐在诊室里,问原业川,自己最后会怎么样。

他没有说得明白,但原业川知道他说的最后是“不接受治疗的最后”。于是男人推推眼镜,很是淡定的回答,“乐观的话就是心脏先罢工,它跳动时输送的血液已经不能够支撑这具身体。”

那不乐观呢?

“那就是随便什么别的器官先罢工,肺的话就是咳嗽,胃的话就是呕吐,阴茎的话就是不能勃起……”

原业川还想继续,乔遇面色难看叫了停。

太可怕了,一定要心脏先停才行。

像是看出来乔遇的想法,原业川耸耸肩,继续了自己没有说完的话,“但是很遗憾,你会活着。”

就是这句话,叫乔遇意识到是到了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并不是说他到了二十三岁,突然回首发现自己十三年的人生逼仄憋屈,后十年全靠秦放,所以想要离开寻找什么生命的意义。

没有那么夸张。

不是所有的远行,都需要一个远大的能够站得住脚的立意。

就只是他想走了,他想离开北京,去没有秦放的地方。

几个人没有敢多留,就决定分几路离开。江临跟了宋律的车回去,陈砚跟的来时的车,乔遇开着闲置的跑车,一起去高速路,在下一个路口分道扬镳。

东边离京的高速向来冷清一点,三辆车不急不缓朝着下一个路口开过去,不多时,乔遇就看见三四辆和自己车撞了型号的从旁边呼啸而过。

中间那辆和宋律会车时,伸出来一只瓷白修长的手,冲宋律打了个手势。乔遇认不得那个手势,但他清楚看见那只手的无名指戴了枚纯金的素圈戒指。在高速路的路灯底下闪烁一下,素圈都莫名耀眼。

和另一行人会合后,宋律也加快了车速。他们很快到了下一个路口,乔遇率先打灯转向滑行下去,终于算是独自上路了。

凌晨的时候他路过一个镇子,找了一个角落准备休息休息。他翻了翻江临准备的东西,最后发现江临和他本人自认为的不体贴不同,其实想得十分周到,将他路上可能需要的东西都准备的齐全。

乔遇蜷在车后座,心里默默给江临道了谢,然后学着江临的样子,把身上的手机都掰成了碎片。

同样是凌晨时候,一队警车和救护车朝着城东高速的某个路段呼啸而去。警车到达现场的时候正巧看见最前面那辆车的车门被人从里面踹开,熟悉京圈的人都认识的薄公子整整衣裳从里头走出来,面无表情打开后面相撞的两辆车的其中一辆,揪着里头看起来只受了皮肉伤的驾驶员拖出来扔在了地上。

跟车的护士见状想要去拦,被前面的警察一把拦住,尤不忘抬高声音叫,“你在对伤者做什么?!”

薄公子动作顿了一瞬,抬头冲着护士小姐微笑的时候已经一脚踩在司机的大腿外侧。他动作不留情,面上还带着笑,“抱歉,因为他一直别我的车,最后跟我朋友撞了,所以我有点生气。”

说完,一脚利索的把人踢翻过去。

“这么晚还麻烦你们,真是太抱歉了。虽然遇到这样的事叫我有点恼火,但是我相信警方肯定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的,毕竟他看起来像是蓄意谋杀一样,让我有点担心。”

原本乔遇找人爬秦放的床这件事应该很快就能过去的,毕竟对于被乔遇气这件事,秦放已经很有经验,轻易不会被弄得心态崩溃。但问题是周末陈砚回国,直接来了家里。

那天天气很好,乔遇在影音室看电影,是秦放去开的门。

但就算没有看见当时的情况,乔遇也能够想象,秦放这样的人,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生病了的消息,能有多抓狂。

他穿着宽松柔软的居家服,双脚赤裸窝在单人沙发上。等到秦放把电脑投影都砸在地上,又掀翻了一只小的碟片置物架,内心是止不住的后悔。

要知道当初装修的时候他就说过,希望影音室的置物架能够做内嵌式的。可秦放不听,甚至还开玩笑,难道自己会掀翻它。如果不是实在不想火上浇油,他很想提醒秦放他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等到把影音室里除了乔遇之外的能砸的东西都砸得差不多了,秦放一手撑着沙发扶手,一手捏着乔遇的下巴恶狠狠地质问,“这你都敢瞒着我?”

乔遇无奈的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为什么秦放总是喜欢说废话,毕竟他都已经做出来了,还问他敢不敢,实在是太多余了。

在乔遇的沉默中,秦放像是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句废话。他气极的抓了把头发,浅褐色的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不说,就连抿紧的唇也逐渐失去血色。他狠狠瞪着乔遇,但在短暂的时间里,他的面色又诡异的变得柔和,就连语气都很是温柔。

他松开掐着乔遇下巴的那只手,拇指在乔遇眼周摩擦。就在乔遇以为他会把手指摁进自己的眼睛里的时候,突然听秦放放轻了声音,凉薄的开口。

“一点都不听话,我干脆,杀了你算了。”

乔遇很想提醒秦放,现在是法治社会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久过去,就算秦家一直在往洗白的道路上走,秦放还是没有一点文明人的自觉,张口闭口就是杀人。

有什么问题是不能用谈话的方式解决的呢?

“我们有什么问题?”秦放拧眉反问,“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就是你?”

乔遇没忍住笑了出来,“所以这就是你想解决我的理由?”

他想起来以前在英国,秦放的思想道德课家教被秦放气得放弃了教书育人这条路。

他一直很为那位老师感到遗憾。

今天依旧被乔遇呛声,可秦放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黑着脸抱起乔遇,带着人离开了这个一片狼藉的影音室。

两个人回了卧室,乔遇被秦放按在床上。秦放坐在乔遇腿边,用眼神制止乔遇挣扎,然后当着乔遇的面打给了原业川。

接到电话,原业川没有做丝毫的抵抗便将情况和盘托出。他甚至添油加醋的说乔遇在秦放身边这么些年是如何的胆战心惊。乔遇听着外放,毫不怀疑原业川就是想祸水东引,以避免秦放追究他知情不报,而来计较自己只能对“外人”说起的心理问题。

越听越是头疼,乔遇一把抓着秦放的胳膊起身,欺身过去抢秦放手里的电话。可得到了答案的秦放已经先一步挂了电话,转而将乔遇压在身下,冷声问他,“这就是你说要去朝圣路的理由?”

乔遇脑子空白了一瞬,最后反应过来,那居然是昨天晚上才发生的事情。

昨天晚餐过后,两个人在客厅看电视。他突然想起来原业川给自己的建议,于是向秦放提起,自己想去圣地亚哥朝圣路。

秦放当时点头说可以,等到乔遇觉得这个答案荒唐到难以置信,又笑眯眯的抬眼,补充,“等我死了。”

昨晚上秦放还不知道乔遇生病了,但今天知道了,依旧没有什么作用。他毫不迟疑,答案都没变过,“等我死了你就去吧。”

乔遇不说话,也没问秦放,那以自己现在的心理状态,继续留在家里又能有什么用呢。像是已经想到乔遇脑子里的东西,秦放搂着乔遇的腰,凑过去亲吻乔遇抿紧的唇角,“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高兴。”

这次秦放是真的困惑了,从语气都能听出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眼里都是毫不作伪的不解,“明明除了离开,你想作什么妖我都可以答应你。”

像是怕乔遇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秦放顿了顿,又补充强调,“除了离开。”

看秦放实在真挚的样子,乔遇没忍住,又开始嘴贱,“那让我跟女人结婚呢?”

“……乔遇!”

秦放扬起来的手在颤抖,最后堪堪握成拳头收了回去。他看着身下青年那双发红的眼睛,不知道乔遇自己有没有发现。他只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好像是真的生病了。他难得的有些无措,像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乔遇待在自己身边会不高兴、会想要离开,只能低声问,“我对你不好吗?”

听见这句话,乔遇简直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他嘴里囫囵了一下,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但还是尽量语气平缓的提醒秦放,“应该是好的……”

他边说,边从秦放身下蹭坐着起来,明明被秦放抱着路都没有走一步,可他已经疲惫极了,说话都带着喘。他仰头看着秦放,想笑笑不出来,最后只能面无表情的提醒,“你打断我的腿的时候,也说我是你最喜欢的孩子。”

“所以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被提及糟糕的往事,秦放气得呼吸都在发颤。他死死盯着面无表情陷入回忆的人,僵硬的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后来我发现,是爱情于你而言太微不足道了。你繁忙的热闹的生命里,所有事情都比爱一个人更加重要更为迫切。”

“但是你看我、你看我还有什么呢。我好像一个垃圾桶,只是接收到了你人生当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东西,就一直被推在风口浪尖,为什么我要遭遇这些呢……”

——

作为顺利的说出自己内心一直以来都存在的想法的代价,乔遇被禁足了。

三班倒的保镖就守在别墅四周,值得庆幸的是,秦放并没有切断他和外界的联络。

在他当着秦放的面吐出一点血沫之后。

秦放把手机和笔记本留给乔遇,叮嘱乔遇一旦有丁点不舒服就要打电话给自己。末了他看着蜷在沙发里的人,又问,需不需要请陈砚或者江临来家里陪他聊聊天。

乔遇抬眼,确认秦放这句话的真实性。在发现男人对自己的视线没有丁点回避,这才回答,“当然是需要的。”

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必须尽快离开。

而整个京城,如果还有人会帮他逃出去,那只能是江临。

陈砚甚至薄遂都会因为顾及与秦放的合作,或者担心他出去会更加的活不久而拒绝他。但江临不会。江临从来都看热闹不嫌事大,大抵会很期待看他离开之后秦放发疯。

乔遇被关在家的第三天,江临登门拜访。他拎着惠阳路买来的蛋糕,放在桌上自己先吃了一口,这才抬眼看着乔遇说,“秦放买了让我带给你的,他让我告诉你,是我买的。”

乔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江临懒懒散散一抬眼睛,又慢悠悠地补充,“但你肯定知道,我惯来不是那么体贴的人。”

他说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于是乔遇就明白了,这意思是接下来还有别的安排,只能快点切入正题。

谁知道不等他开口,江临就毫不避讳的直接问他,“说说,想让我怎么帮你。”

乔遇登时就有点无奈了。

可江临很着急的样子,他只能顺着江临的话,坦白,“我想趁着下个月的拍卖会离开。”

拍爱会是乔遇和秦放的日程表上都有的安排,表面是秦家牵头,和陈家江家一起合作的公益项目。会场安排在江家的酒店,所以场地相关安排和安保布置都很轻易就能够拿到。

只要江临应一声。

万幸,江临满足了乔遇的期待。他垂着眼睛用勺子将蛋糕一点一点切开,但没有再继续吃的意思了。

“意思就是你需要一辆能够通过检查站的车,足够的现金,三个以上的假身份。”江临说着说着一笑,抬眼对上乔遇的视线,“还有一颗坚定地、要离开秦放的心。”

乔遇眨眼,面上表情难得变得轻松,“我从未如此坚定。”

闻言江临也眨了下眼睛,他定定的看着乔遇,因为即将到来的混乱而心情愉悦。可这些不能阻止他毫不避讳的对乔遇说,“是么。”

那可真奇怪。

有了江临应声,之后就简单很多了。乔遇知道,只要自己在秦放面前表现的稍微驯服点,秦放就会以为他还像以前一样。

爱他,并且不会离开。

他查阅了江临送过来的拍卖场地与流程的相关资料,最后和江临一起确定了最佳行动方案。

在拍卖会的开幕式,秦放会有一段五分钟的致辞,那时候会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凝聚在他的身上。要知道,就算秦放是个疯子,可他也是个天生的发光体。而乔遇就会趁那时候,从会场西侧的门离开。

那扇门出去是一条走廊,通往洗手间,第二个路口右转就是会场的c3出口,江临会在那里等着乔遇。

他会准备好乔遇需要的东西,然后带乔遇出城,最后从恋人宋律打点好的城南检查站离开。

这个行动唯一的问题就是江临太容易暴露了,乔遇不确定在自己离开之后,秦放得知是江临从中帮他,会怎么做。

索性,江临本人对此很看得开。他毫不避讳的告诉乔遇,如果秦放敢动他,他就会直接告诉秦放,乔遇被他宰了。

“……”

乔遇看出来了,江临就是想趁机气死秦放。

临走之前,江临想说,他最为遗憾的是,拍卖会那天是白露。

也是秦放的生日。

乔遇一路南下,几乎都是走的高速,但休息的时间很多。偶尔不得不经过城市去补充车上的吃食,他会耽误的更久,因为总想把车停在不起眼的巷子里,再一个人多逛逛。

小时候没有钱,他没有去过新奇的地方。五环外的筒子楼前有块很小的空地,他都很少逗留。后来被秦放带走,钱倒是有了。但是去新鲜的地方的时候总是难免会遭遇意外,比如枪击或者车祸……搞得他连这种兴致都不再有。

现在一个人出来,一切都很新奇,很自由。他贪慕那种带着人情味的感觉,给他一种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会不必再想起秦放的错觉。

离开秦放的第四天凌晨,乔遇终于到了沿海一座城市。为了保险起见,他已经把江临给的那辆车留在了另一座城,自己支付给货车司机现金,才终于到了最后的目的地。

到的时候是凌晨,天气有种雾蒙蒙的灰。白露过后北方气温骤降,但是对于他现在所处的南方城市,好像没什么影响。只空气湿度格外大,叫他走不过一公里,开始因为右腿刺骨的疼而一瘸一拐,最后不得不进到路边霓虹灯浮夸又古老的旅店里。

那是间很小的旅店,合衣而眠的老板娘纹着蓝色的眉,脸色蜡黄,对客人也不怎么热情。只在前台登记的时候,利索地叮嘱,“我们这里是正规旅店,可不兴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乔遇正垂眼看着柜台朝外那边被抹上的层层污渍,被老板娘尾音拖着奇怪调子的话惊醒,点点头笑了一下,又很快抹平了嘴角。

“跟个通缉犯似的……”

老板娘垮着脸念叨,一点没避讳,就连方言都不用。

乔遇不吱声,甚至指望着自己“通缉犯既视感”会让老板娘给他找间不错的屋子。

但很显然,他失败了。但他也完全能够理解,毕竟这间旅店看起来,可能翻遍了也找不到一间像样的房。

可饶是如此,他依旧默不作声的跟着老板娘往楼上走。木质的楼梯有些狭窄,如果同时有两个人上下楼,那么必定会有一个人需要侧身避让的那种狭窄,而地板踩起来也会有种空心的声音,叫他有些胆颤心惊。

他不敢抬头,怕看见老板娘紧紧裹在红色裙子里的屁股,被误会成乱七八糟的人,只埋头听老板娘啧啧有声的说他运气好,他要用的那间房十分干净。

等到送走老板娘,乔遇关上门,把带着精斑和不明血点的被子都一股脑的掀在了地上。他脱了自己穿了三天的工装外套铺在床上,躺在上面蜷成一团,终于睡了过去。

乔遇原以为疼得叫他呼吸紊乱的腿应该会叫他睡不好,但事实完全相反。他躺在这间逼仄又肮脏的屋子里,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筒子楼,居然睡得十分安心。

只睡着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如果秦放看见自己睡在这样的地方,一定会忍不住抓狂。

想到秦放抓狂的模样,乔遇就忍不住开始笑。这种脆弱的笑意一直延续到梦里,叫他梦见每年生日总是用性器贯穿他的身体、伏在他耳边说爱他的秦放。

他几乎要在梦里窒息。

——

一觉醒来腿疼也不见得缓解了,反而因为睡得吃力,面色都更加难看。乔遇撑着盥洗台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伸手拍了拍,最后用结着厚厚水垢的烧水壶烧了一壶水,倒进牙杯里敷了下腿。

他今年二十三岁,但右腿已经可以说是老毛病了。十六岁那年秦放打断他的腿,秦放的堂哥趁机收买了医生,叫他在那时候留下病根。

之后每一年的春夏,都过得格外艰难。

北方少雨,但春夏都难免会落雨。一场雨下来,乔遇要疼得在床上打滚。

但也不能说是全无好处的,每到那几天,秦放就格外会装孙子,而且不管乔遇怎么作妖,他都不会生气。

只唯一一次,差不多是两年前,秦放看着他疼得受不了,非得拖着他去医院重新做手术。把原来的骨头打断了重接,旧的骨痂清理干净,术后好好养护,总会恢复个八九不离十。

但乔遇不去。

他倒也不撒气,只躺在床上很平静地说不去。可秦放接受不了这个答案。他装了几天的孙子,那时候实在没忍住,破了功,红着眼睛扑到床上掐住乔遇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

“你就是想留着它!让你不好过让我更不好过!你不就是想用这个提醒我,提醒我以前对你不好!”

“那不然呢?”

掐在脖子上的手其实一点力道都没有,但乔遇已经红了眼睛。他猛地推开秦放坐起身来,撩开裤脚让秦放看当初手术留下的刀口和骨刺穿破皮肉的痕迹,“就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不是吗?”

“这种事情,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怎么行?”

乔遇很成功,秦放也一直记得了。秦放不仅记得,得益于他的坦白,之后每次他腿疼,秦放都更加痛苦。

糟糕的记忆和腿疼一并让乔遇觉得痛苦,他面色难看,一想到现在都没有手机,没办法让秦放跟他一起痛苦,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料想到这种频繁的想起秦放以让自己心情糟糕的症状还会持续很久,乔遇只能深呼吸暂时平静下来。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打车找了间房屋中介,租了个相对比较偏僻的大开间。

他租房的速度快,但其实要求还很多很仔细。当然了,最重要的点就是房屋楼层要低,跑路的时候就算跳窗户也不会摔死。而他选的这套,厨房窗户翻出去沿着维护台跨两步就能到大楼后面的楼梯,通往小区后门。

一直到这里,乔遇才终于在这座城市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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