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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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又学会了。”她神色平静,道,“陛下想听,我自然要学。”
晋阳王端详她良久,见她神情自若,指下琴弦弹震如碎珠,一个音都不曾错,这份镇定心性令人侧目。他在琴音落下最后一点后终于收剑:“今夜殿中发生了何事?”
萧沁瓷毫不犹豫,以手触额跪拜下去:“楚王弑君谋逆,幸得陛下平乱,安定河山。”
这一夜的血雨腥风都在这寥寥数语中落下帷幕。
再回想那夜,已然是两年前的事了。斗转星移,两年时间倏忽而过,今夜雪中相遇,还是两年来她第一次面见天子。
苏太后非天子生母,天子也无意同她维持什么香火情,等闲不会往永安殿去,宫中饮宴倒是见过,但双方都是平常。萧沁瓷因着清修的缘故,便连宫宴也是甚少参加的,偶有的一两次也是陪坐在下首,太后身边伴着苏家的姑娘,她抬眼时看见苏家女儿笑颜如花,而尊位上的天子仍旧如古井般深沉。
皇帝在权势的打磨下隐去了昔年锋芒,气势却愈发令人心惊。萧沁瓷不过匆匆一眼,在主位上的天子看过来时仓促别开。
芒刺
那一眼太仓促,萧沁瓷此刻将天子居高临下时的的眼神翻来覆去地回想,却始终记不清楚当时他是不是真的看向了自己,原只是装出来的辗转反侧,现在却真的睡不着了,但她仍强迫自己入睡,渐渐地倒还真有了困意。
只是梦中也如芒刺在背,好似回到御辇之上,她伏地而跪,天子的目光沉甸甸的落在她身上。
梦境走马观花,醒来就全忘了。
翌日萧沁瓷难得起晚了,兰心姑姑也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未曾叫她。殿内斜光入户,萧沁瓷这才强打起精神,再看角落里的更漏,已比她平日做早课的时间晚了半个多时辰。
虽已迟了,但她也不曾慌张,仍是不紧不慢地梳洗整装归置妥当,这才见兰心姑姑端了早膳进来
萧沁瓷在桌前落座:“姑姑今日怎么不曾叫我?”
兰心姑姑在身旁伺候她用膳,闻言道:“太后吩咐,夫人昨日受了惊,许是要多睡一会儿,叫我等不要打扰。”
特地传来吩咐?
太后是恩威并施,实为敲打,告诉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就连就寝这种小事也由不得自己作主。
萧沁瓷听罢便不再言语,执箸捡了些小菜,草草果腹便让撤了膳,自己去了前殿补上今日的早课。
观中清苦寂寥,此处和冷宫无异,萧沁瓷却能耐得下心思研读道经,好似她真是一个潜心修道之人。
几日下来,兰心姑姑在一旁暗暗观察,萧沁瓷行动如常,不见半分焦躁不安,仿佛已将那夜之事抛于脑后,甚至连夜间辗转反侧的动静也没了。
她心中颇为满意,连带着被太后召见时也为萧沁瓷说了些好话。
兰心姑姑在永安殿中将萧沁瓷这几日的日常事无巨细一一道来,太后正摆弄桌案上的梅瓶,对插进去的几枝梅花怎么摆弄都不甚满意。
太后已然不年轻了,早在先帝薨逝之前她便已失宠许久。她未施脂粉,面容在晨光中却不显老态,她仍爱惜自己的美貌,但这及不上她对权势的渴望。名为太后,但她没有统御六宫的权力,宫中事宜有二十四衙门总领,把持得滴水不漏,她住在这历任太后所居的永安殿,和幽居没有两样。
当今天子御极后前朝有人提议将太后迁居别宫,身边也有人建议她可以去行宫久居,却被太后下令责罚。
“哀家是太后,是先帝亲封的皇后!”太后声如雷霆,她是苏家小女,入宫前受尽冷眼,入宫后却得以坐上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尊位,“此事谁也不许再提!”
她维持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太后体面,但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但现在她已看不出当初一朝翻天覆地时的强撑,面容镇定自若,耐心地修剪斜逸出来的梅枝。
“唔,这梅花还需要再修剪修剪。”太后搁了剪子,垂眸细细欣赏,却仍有些不满意。
她话中意有所指,兰心姑姑一时分不清太后是否在以花喻人。
兰心姑姑是跟着太后进宫的老人,不然也不会被她指去萧沁瓷身边,见状上前一步,指出那梅枝中的一处:“娘娘不如把这处剪去,这韵味便出来了。”
“还真是,”太后依言将那处剪去,又依着兰心姑姑的话摆弄了一番,果然见原本平平无奇的几枝梅花陡然鲜活肆意起来,“你跟在阿瓷身边倒也学了不少。”
萧沁瓷学什么都极快,又能举一反三,这弄花莳草的手艺也是一绝,苏太后也是真心喜欢她的,只是那点真心有多少就不好说了。
“夫人御下宽和,待太后娘娘也十分敬重,时常提起娘娘最爱赏这梅瓶风光。”兰心姑姑道。
太后摆摆手,自有宫人将那梅瓶收下去,又清扫被剪下的花枝。兰心姑姑扶着太后的手慢慢往外走,听得太后轻言细语:“阿瓷什么都好,性子也稳重,就是太好了。”
萧沁瓷太好了,好得太后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她十七八岁的时候也自认有了些心机手段,可远不能做到像萧沁瓷这般处变不惊,苏家那几个女儿比萧沁瓷小不了两岁,可还会为了父兄的宠爱争风吃醋,萧沁瓷却和她们半点相似都没有,柔顺乖巧,天生就能逢迎旁人的心思。
果然是萧氏出来的女儿么?
世家门楣。
若说平生最让苏太后讨厌的人,不是那个分走了她恩宠的贵妃,而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苏芷。人就是这样,偶尔也会被嫉妒心遮蔽双眼。苏太后自认比妹妹貌美柔顺有手段,可当年姐妹一同出游,萧家的嫡次子偏偏对她视若无睹,反而对苏芷一见钟情,不顾家中反对也要以正妻之位迎她入门,两人成亲后更是百般恩爱。
同为苏家女儿,旁的姐妹只能入高门为妾,可苏芷,那个空有美貌脑子空空的木头美人,她凭什么?
后来的那些不甘心在自己入宫后一步步爬上高位时都烟消云散了。世家门阀又如何,皇权之下还不是顷刻塌覆,她要的不是男女情爱,而是要握住这世上最大的权柄。
太后忽然又觉得好了些,萧沁瓷这般稳重,总比蠢笨来得好。这吃人的深宫,除非是老天偏爱,否则哪个蠢货能活得长久?
兰心姑姑闻言笑了笑,同样轻声回:“奴婢瞧着夫人倒不如表面上那般稳重。”她将萧沁瓷夜中难眠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夫人幼年遭逢大变,又自幼伴在您身边长大,在外人面前性子自然要谨小慎微些,独自一人时才会泄露端倪。”
她道:“夫人孤苦,能依仗的只有娘娘,她自然知道该如何在您面前表现。”
太后沉吟:“你说得不无道理。”
只是仍觉得可惜。可惜萧沁瓷不是托生在苏家,是别家女儿,虽是血脉至亲到底还是差了一层。可惜这代的苏家女儿不争气,没一个出挑的,若萧沁瓷姓苏她又何必处处敲打。
“但还是得仔细瞧着,”太后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道,“阿瓷是个大姑娘了,哀家不得不为她考虑,那日皇帝的态度瞧着如何?”
永安殿的宫人都是太后心腹,但也提防隔墙有耳,虽四下无人,兰心姑姑也压低了声音,斟酌着回答:“瞧着是淡淡的,不好也不坏,让人琢磨不透。”
“淡淡的?”太后反问,“今上是个冷心冷肺的,他肯主动让阿瓷上御辇,已让我始料不及。他们都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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