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宁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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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露出鲜有的桀骜,眉目间像冬日清晨染霜的枯草,对一切都不在乎,又冷又锐,似乎能将人看穿,又不屑用言语去交涉。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李钰。
而对方也只是愣了一秒便迅速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一双薄唇弯得恰到好处,李氏的少东家总有着处事不惊的本事,哪怕被人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李钰推开面前的女人,朝他直直地走过来,样子温和的不得了,让人误以为是冬夜里粲然出现的新星。
他慢慢眯起眼,思索着要以什么借口离场,这个露台确实不适合待着。而下一秒,自己的眼镜就被摘下,带着笑意的话自他右耳响起。
“宁总是在生气吗?因为我与别人走的太近?”
他侧过头,使对方炽热的呼吸远离自己的脖颈。
“原来没有生气啊,”他朝着那副眼镜呵了口气,拿出绢布擦了擦,又对着迷离灯光虚晃两下,说:“看宁总的镜片脏了,怕戴着看不清楚。”
细长的食指勾住镜腿,就这样晃啊晃的,将眼镜递到他面前。
屋内依然是觥筹交错的景象,仅隔着一扇门,全然不同于露台这边的紧张气氛。
“宁总?”
他接过眼镜戴上,“谢谢,清楚多了。”
李钰一把抓住要借机离开的宁世源,那只大手轻松箍住男人的上臂,他倾身调笑道:“宁总腰真细。”
而宁世源也不生气,只是提醒他,“您父亲有意将公司交给您的弟弟,也就是那位刚刚上小学的李珏先生。”
扣住胳膊的手越收越紧,隐隐可见身后之人发怒的迹象。
末了,对方松开了手,询问他:“合作吗,宁总?”
宁世源转过身,认真地看他,露出职业假笑:“还是不了。”说完,立即离开这是非之地。
梁小姐这才走过来,用别扭的普通话问:“leo,你生气了吗?”
繁华的空景,植被密绕,空气里都带香气。
“冇,只系呢个人好得意。”
男人的背影笔直挺拔,那副身躯被昂贵衣料包裹着,宽肩窄腰,可以窥见西裤下的双腿肌肉,或许漂亮的缝匠肌自髂骨绕行,链接膝内,肉眼可见。
“边得意?”
李钰笑,并不打算回答。
港岛的夜被无数霓虹闪耀,站在高楼之上,是看不见普通人的步履蹒跚的,自然也无法共情于那些苦难。
李氏集团是港岛领头企业,产业涉足各方各面,手伸得长,难免会碰到灰。
这一年,老爷子查出多项慢性疾病,最要紧的就是心脏出了毛病。年轻时候拼事业,在一众兄弟姐妹中夺得继承位,像历代皇帝一样,清扫身侧。亲友走的走,离的离,不是一座碑石,就是定居异国他乡。
老爷子年近半百才得了个宝贝儿子,原以为结发之妻能够携手白头,却来了出移情别恋,抛弃发妻,转恋一个刚出道的艺人。也是这一年,原配妻子泪洒港岛,远走美利坚,新欢立刻有了身孕。
彼时,李钰刚刚十五岁。
李家小儿子粉墨登场,众星捧月。直到老爷子病倒,李珏也才不过五岁。稚子而已,李钰还不放在心上。
宁世源就是这时从大陆来的,凭得一手收购案在一众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
二十岁的李钰与他的第一面在入职会上,老爷子坐着轮椅,大肆褒奖这个连粤语都不会说的年轻人。
碰的一手灰也在此时洗得干净。
谁人都称赞着李氏掌权人慧眼如炬,挑得这样的人才。宁世源也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从一个助理晋升为总经理,一口流利的粤语仿佛土生土长的港岛人。
李钰嘲笑,“宁总威风。”
男人并不恼怒,反倒风度翩翩,“小李总说笑了。”
老爷子拖着病体还未卸任,整日住在疗养院里,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离护理师,重大决策还是要送到他面前,点了头才可以实施。宁世源叫他一声小李总也非不妥。但到李钰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刺耳。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牙齿在口腔里上下磕碰,面上摆的却还是那副灿烂笑脸,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李钰初到公司时,人人都以为他是继承的不二人选,连李钰自己也不曾怀疑过。难不成老爷子真想让那加减法都不会算的小屁孩儿掌权?就这样,一直到他参加毕业典礼前,那纸调任发布前,他都以为小李总有一天会名正言顺的变成李总。
作为港大经融系的优秀毕业生,李钰只是把毕业邀请函送到疗养院,给老爷子看了,愿不愿意来是他的事。
当天下着小雨,室内冷气开到最低,宁世源穿着一身灰色西装坐在台下鼓掌。这不是打脸是什么。姓宁的算个什么东西,又或者说,他李钰算不得什么,所以老爷子随便打发个人来糊弄他。
拨穗礼完后,李钰穿着一身学士服站到他跟前,面色不虞。
宁世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看。
他不接,反问宁世源什么意思。
“李总今早给的,您还是看看。”男人只是微笑,却让李钰觉得非常碍眼。
一目十行。
尽是冠冕堂皇之词。
“非得挑今天?”李钰笑。
宁世源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垂在身侧,白得晃眼的皮肤上青色血管凸显,指节都染上了青灰。听闻,他抬腕看了眼时间,“下午还有个会,文件三天后会公布在官网,既然已传达到位,我就不耽误小李总的时间了。”他望着礼帽上的坠穗,终是顿了顿,补充道:“毕业快乐。”
文件上写着调任,因他的工作能力突出,将他放到旗下的子公司担任总经理,倒是和宁世源平起平坐了。
明升暗降,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宁世源盯着眼前这位太子爷,脸色转得极快,不过一瞬,便收起了原先的冷笑,带着真心实意地回答:“谢谢。”
他微微颔首,继而转身离开。
到此时,李钰仍旧没有意识到危机,他只觉得老爷子拖着残躯折腾来折腾去,这公司还不是落在他身上,无非左手倒右手,又有什么区别。
毕业的最后一个暑假,阮航邀他去肯尼亚跳伞,因着典礼那天闹得不愉快,于是他答应了阮航的邀请,欣然前往。
两人背了个包,带了几个保镖,就这么出发了。机上,阮航还说:“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呢?我看了那官网的调令,你家老爷子还真舍得把你扔那鬼地方去。”
李钰躺着,眼睛都没睁,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你们李氏家大业大,锻炼你也是好事,再说,不是有那个姓宁的在,听说在大陆也是很厉害的。分公司一步步爬上来的。”
李钰掀开一条眼缝看他:“听谁说的?”
“查的啊,我爸看中那个收购案,说是处理得非常漂亮,我是没觉得,也就一般般吧。他也想招一个这样的人才,估计就是辅佐我,我是同意的,就是不知道性别能不能改一改,我想要个腿长腰细的美人。”
辅佐?
李钰哼笑,我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开了他。
两人在肯尼亚玩儿了一圈回来,还结识一个同籍的摄影师,拍的照片确实有水平。
启程去分公司前,李钰回了趟家。自从母亲离开,他也就搬了出去,家里的房间也没人动它。
李钰跟他那继母也无话可说,人嫁过来时只大他七岁,那声妈是无论如何喊不出口的,好在老爷子没有强迫人的喜好。
家里的阿姨见他回来,激动得眼含热泪:“咁耐都唔见你返嚟,少爷。今晚唔走啦?有咩想食冇?”
“我都好挂住阿姨,想饮你煲嘅汤,今晚我食过饭再走。”
房间陈设如旧。
当初搬走也是拿了几张与母亲的合照,房间并没有少什么东西。回来也没什么可带走的。
晚饭没有碰到那对母子,听阿姨说是见他回来,两人出去吃了。
正吃着饭,宁世源拎着他那标配的公文包出现在家里,看起来很熟络的样子。“小宁,你晚食咗未?使唔使我再装一份畀你都试下,少爷好钟意呢汤嘅。”
“唔使啦,阿姨。我系嚟攞嘢嘅。”
两人眼神相撞,李钰率先出声:“拿什么东西?”
他客气地回答:“是小少爷想看的绘本,李总让我来拿。”
李钰手握白瓷勺子舀着炖汤,挑眉:“都在疗养院呢?”
“嗯。”
男人也不急,规规矩矩地站那儿答话,好似专门派遣过来解决他的疑问。
闻言,丢了勺子。白瓷摔进汤碗里,叮当一声,炖汤涟起一阵波纹,撞击着碗璧。“没说什么?”
“李总吗?”他望向那碗汤,语气没什么起伏。
明知故问。李钰在心里嗤笑,就等着他自答。
倒是没什么尴尬的,因为确实没有人说什么,也没有提起他。说了之后反倒让人不快。尤其是眼前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人非常想将他拉入泥潭,再不能置身事外。
“好了。去拿吧,我同你一起去。”
这倒让宁世源意外,但没什么反驳的理由。
轮到李钰意外的是宁世源亲自开车来的。随即笑他:“怎么?都总经理了,没给配车?还要亲自开车过来替上司的小老婆奔来走去?”
方向盘上搭着一双白玉似的手,夜色朦胧,驾驶座的男人面色如常,丝毫不受影响:“李总开了很高的薪水,这点小事也算职责范围内。”
“呵。”
车转了个弯,建筑不再密集。
“听说,出去度假了,玩儿的可还开心?”
没等到回答,宁世源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对上一双满是戏谑的眼,薄唇微扬,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宁世源闭了嘴。
半晌才听到他说:“开心。跳了伞,看了狮群。”
疗养院建在半山腰上,风景独好。
他停好车,熄火,在下车前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开口道:“刚才是我越界了,那是您的隐私,出于关心,没别的意思。”
李钰闷闷地笑出声,胸腔共鸣,在狭小的车内,避无可避。他诧异地看向面前的人,眼里有疑惑,有不解。
直到笑够了,李钰伸手擦拭眼角溢出的泪水,“没事,挺好的,关心关心你未来的上司,也不失为一种职业规划。钥匙留下,我就不进去了。”
李珏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此时正抱着绘本,甜甜地道谢:“谢谢宁叔叔!”
老爷子插着氧气,手上打着点滴,倚坐在沙发上,护士在一旁量血压。妻子给小儿子念绘本,那是一副极温柔的嗓音。他笑得眼角堆满了皱纹,望向妻女的神色也满是柔情。
“小宁啊,我那儿子没给你添麻烦吧?他就是那性格,你多担待些。这次又将他调到底下的分公司,恐怕是极不情愿,要是不愿去就随他。”
血压仪嘀嘀作响,绘本念到了小猴子爬树,李珏被逗得咯咯咯地笑。
老爷子始终笑着,只有说起李钰,面上才敛了些笑意。
宁世源如实作答:“没有,小李总看了调任书没说什么。下周能够到岗。”
护士记录下数值,收起仪器。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也让老爷子惊讶。
半晌,老爷子才连声说好,好,“那就这样,这样也好。”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李钰最讨厌等待。
他不过坐了两分钟就下了车,百无聊奈的靠在一棵树旁,脑中闪过的刚刚那人开车的模样,无比认真、非常无趣。比起阮航说起的,或许有趣些。
半山腰的风都比山脚下清凉些,远处就是海湾,层层浪叠,海风咸湿,顺着吹过来,鼻息间还能嗅到有淡淡味道。
老爷子真会享受,他低头垂目,脚下踢着青石板。
母亲应该也在度假,只有自己像个孤苦伶仃的鬼魂,飘啊飘,哪里都不能落脚。不如留在大草原,当狮子的晚餐都比现在好。
宁世源走出疗养院的大门,一抬眼就看见一个萧条的身影倚在树旁,与刚刚室内温馨的场面不同,这个人很矛盾,说不清的感觉。这样的对比竟生出一丝心疼,意识到这样的情绪,他顿时一怔,摇摇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聊完了?”李钰的声音是少年独有的清亮,夏日里冰镇的西瓜,炎热天气下解暑的最佳选择。
男人点头。
蓬勃旺盛的枝叶遮住头顶夜空,“怎么样?”他下巴一横,指向二楼,“父慈子孝,很温馨吧?”
二楼的灯光似乎都比别处的要暖些,明明一样的色温,眼前人覆上的却是最白最冷的那一盏光。
“李总有提到您。”宁世源斟酌开口。
顿时,李钰是脸上绽出一抹笑容,唇角连成一条弧线,极力上翘,打个弯儿指向颊边那颗浅浅酒窝。
“哈,提我作什么?觉得我不愿意去,让你别管我?”
宁世源看他,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走吧,我送您回去。”
几步跨过台阶,男人走到前面,将肩背留给李钰。他也不恼,追上去:“说中了?宁总是怎么回答的?”
似风般逃走的人突然顿了脚步,转身面对他,两人身高不相上下,视线平齐,甚至能看见宁世源眼尾那颗小小的痣。宁总的能力总能让人忘记他的外表也并不差,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神,什么都无法令它有所起伏。
李钰盯着这双眼眸中的自己,完完整整的呆在瞳孔之中。视线往下,落在那双唇上,说实话,他没想太多,事情就那么发生了。
男人仓皇后退,背抵车身,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
波澜不惊的眼神变了,声音也变了。
有趣。
李钰欺身上前,双臂将他虚虚环住,“没什么,看宁总的眼睛迷人。”
宁世源蹙眉,正欲伸手推开,嗑哒一声,身后车门松动,他适时躲开。
那笑容几欲消失,唇色淡淡,齿间还残留着对方的气息。
“还要麻烦宁总送我回去。”车门大开,这人恶劣地伸手点了点嘴唇:“不小心磕到了,下次注意。”
宁世源第一次受挫,但心绪收的极快,磕破的口腔内壁溢出一丝血迹挂在唇上,铁锈味腥咸,先前的震惊、不悦都藏得很好,像是不小心被可恶的蚊虫叮咬,怪不得它。
回家的路程,无论李钰如何搭话,男人抵死不再开口。车行到港湾大道,一脚油门就到别墅,这个刚刚强吻别人的顽劣青年说他要回自己的住所。
宁世源从善如流,沿着港岛路绕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问他的住所地址。
“就打算这么绕下去?”
车内静谧,连首音乐都吝啬播放。一个看车窗,专注欣赏沿途的风景,一个目视前方,只宁开车。再一次路过港岛大桥,李钰算是彻底欣赏够了夜景。
“没必要吧,就只是亲了一下,宁总这么玩不起,没和人亲过?”
车辆被一脚急刹制停在路边,轮胎与路面的摩擦声响彻在空旷的街道,格外刺耳。宁世源忍了又忍,额边青筋暴起,握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还是没忍住:“下去!”
他挑眉,真玩儿不起,末了还要嘴欠一句,“宁总的嘴巴,挺软。”
回应他的是渐远的车尾灯。
调任书在官网挂了两个月,夏季末了才迎来上任的小李总。
比传闻中还要不好相处。
所有人战战兢兢地迎接公司第一场例会,主位上的人不常发表意见,听到某个离谱的方案时,手中的笔先敲一下桌面,声音不大不小,直直敲在下属的心上,犹如一道无征兆的惊雷,让人坐立不安,不得不时刻提心吊胆。
秘书换了一批又一批,嫌能力不够,嫌穿着不行,嫌星座不搭。
谁都不知道这大少爷到底哪里不爽,所以也没人能对症下药。
阮航又在欧洲玩儿了一圈,回来直奔公司,皱眉嫌弃:“你真不挑啊?”
还没有原先半个大的办公室摆了一套仿红木沙发,阮航拿脚踢了两下,双手插兜,那表情简直,没有半点落座的意思。
李钰坐在办公桌后,笑了一瞬:“行了,照你的标准来,这地界没你钟意的。”
左看右看,人直接一屁股坐到办公桌上,屈指敲它,嘴上依旧嫌弃:“这不会也仿的吧?”
“谁知道呢。”
阮航盯着他半晌,终于变了脸色:“李叔不会是想让你一直待在这儿吧?”言下之意就是,不会真的想让那个刚念一年级的孩子接手公司吧?话没说太直白,凭两人的关系,一个眼神都足够了解其中含义。
还是那句话,“谁知道呢?”
阮航一手撑着桌面,神色认真地说:“阿钰,你可别犯傻。留给那小崽子不就等于给你那小妈了?”
他从没往这方面想,老爷子是心脏不好,又不是得了什么脑部疾病,至于放着亲生儿子不管,去扶持一个项目书当画纸的孩子?话又说回来,这孩子也是老爷子的亲骨肉,手心手背,总归是要握着的。
当初他母亲没嫁过来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阿公阿婆不看好这桩婚姻,很少插手这边的事。母亲赴美前,阿公叫他过去,问过他要不要一起走,要是他愿意,抚养权也是好争取的。他看着母亲,岁月蹉跎,年华不再,终是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尊重他的意愿,但其实每个人都不想要他。
“再说。”
李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管真不真,都显得很蠢。他不愿承认老爷子糊涂,更否认自己愚钝。
阮航见状,也不提了。说自己肚子饿,要他陪自己吃饭。
这鬼地方连个像样的餐厅都要驱车半小时,一向脾气还不错的阮航也不住抱怨。他实在是佩服好友现在的忍气吞声,哪里像他认识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少爷。
车窗外是港岛热烈的夏日,地面熏蒸出的热浪让人产生错觉,阮航坐在副驾驶东张西望,终于在酒店门外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阿钰,”他打了个响指,令人分神去看:“那是不是你熟人?姓宁的。”
透过灰褐色的车窗膜,宁世源正同人握手,有说有笑,对方应该是个英国人,顶着一头微卷的金发,被人簇拥着,跟什么酒店开业大赏一样。
阮航笑得痞坏:“会会?”
车辆自环岛掉了个头,驶向酒店。
等英国佬坐上车辆走得不见尾,男人西装革履还站在原地,也刚好迎上他们的车驾。
两人隔着一扇车窗,彼此的视线在虚空中相撞,他有预感,车内不会是其它人。
果然,玻璃缓缓降下,那张脸出现在眼前。
另一道陌生的声音闯入:“想必你就是李叔提到赞不绝口的小宁了?”
宁世源额角一跳,越过驾驶位看向这位称呼自己“小宁”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既是李钰的朋友,年龄应当不相上下,如此明显的挑衅,他听后也只微微一笑:“李总谬赞,我不过凭运气罢了。”
阮航也是人精,一拳砸到棉花上,也是见好就收:“宁总年轻有为,好运气不过是锦上添花。”
宁世源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车后响起一声催促的喇叭,一直未曾开口的李钰像是此时才得到机会插话:“用过餐了?”
“刚刚陪同客户用过了。”
他点点头,打了半圈方向:“正好,你来推荐推荐。”
也不问人有没有空,是现在推荐,还是待会儿随着再吃一顿,话说的不清不楚。于是得到了人家的反问:“小李总怎么就知道我接下来没事可做呢?”
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李钰扫了一眼后视镜,转而抬眸注视他:“那宁总接下来有事可做吗?”
这一问倒是让人愣住了,一般人领会到这其中的委婉拒绝,就不再自讨没趣。这样直白的问话,他头一次听见。摆在面前的只有一张神色认真的脸,誓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
后车再一次按着喇叭催促,宁世源这才回神,“陪小李总吃顿饭还是有空的。”
“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油门一踩,径直开进地库。
阮航瞪大双眼,这是突然唱的哪出?
车刚停好,阮航又开始挑刺儿:“连个泊车的都没有?”
李钰从公司直接来的,也一身得体西装,与刚才那人的气宇不相上下。反而是临时起意来看望好友的阮航花衬衫、白短裤,度假般的穿着。
“又不住店,哪儿来泊车童。”
“也是。”阮航看了眼他的装束,突然就转了话题:“你俩穿的还挺搭,是你转性了,还是你们李氏都这样正式?我上班可不会穿这种,这大热天,要多装有多装。”
俩人下车,往酒店大堂走。作为方圆十里唯一一家像样的酒店,多数来谈生意的都选择这里下榻,自然人不少。近年港岛旅游业的发展持续高热,不少投资商闻得机遇,纷纷前往,这块地也即将开发。
酒店内部环境还算不错。四楼往上才是客房,一楼休闲大厅,咖啡点心摆满展示柜,沙发上坐的也大多金发碧眼的外国佬。
通往二楼不止电梯,还有两座立于大厅的旋转步梯,一左一右,扶手的白瓷上雕龙画凤,立柱则是浅金色,大厅中央垂下一吊价值非常的水晶灯盏,周围绿植盆栽繁茂,乍一看确实富丽堂皇。
饶是阮航对这鬼地方相当不满,进了酒店也惊奇:“这手笔,比得上意大利的度假酒店。”
李钰看着那盆绿油油的龟背竹,不知想起什么,笑了下:“走吧。”
楼梯尽头,宁世源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这里的东星斑不错。”
阮航插着兜,撇了撇嘴,“从小吃到大,早都腻了。再说,这大夏天的你让人吃蒸鱼?”
二楼就一家粤式餐厅,口味清淡,菜品不是清蒸就是白灼,说这话属实是鸡蛋里挑骨头,让厨师难做。偏偏李钰也不出声阻止,任由他发难。
地毯铺到门前,红布尽了,白瓷砖迎上,两色相撞,异常惹眼。
“时蔬也有,天气炎热吃清淡些不容易上火。”
宁世源是有能让人偃旗息鼓的温和,那晚将他扔下车时的怒气似乎昙花一现,凋零之后再不盛开。
“小李总,”他作了个请的手势,阮航立刻报上姓名,“原来是宝山的阮少,请。”
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阮航挑眉,伸手揽住李钰的肩膀往里走,他错身让开路,还保持着请的姿势。
落了座,经理亲自过来斟茶,并送上菜单。问他刚刚用过餐不满意吗,男人淡淡否认,夸那条东星斑蒸得不错,在酒店门口刚好碰到同事。经理挂着笑容,说后厨的东星斑就剩两条,晚间预定了,但可以现在给他们上。
宁世源轻笑:“我吃过了,你问他们吧。”
李钰瞥了眼经理挂在胸前的铭牌,怪别扭的英文名。他翻着菜单,对经理那张笑脸呛声冷道:“不必。时令蔬菜就好,天热,败败火。”
阮航勾起嘴角,漫不经心插话:“什么同事,李叔迟早要让阿钰接手,按道理,应该是你上司。”
这下轮到餐厅经理尴尬了,像马屁拍错了地方,当着老板的面讨好下属。他拿着点单本杵在一旁,汗珠直冒。
“好了,”他出声制止:“现在不还不是吗?”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对面。
宁世源只当说的不是他,品了口茶,透过落地窗看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
没意思透了,阮航将菜单一合,推到桌前,差点翻了茶水也不管,低头摆弄手机,给新欢发消息。
经理记满点单纸,擦着额角的汗,捧着两本菜单悻悻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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