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初醒—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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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所以,每天早上的黑板都是你擦的?」
「嗯,算是吧。」我简单应了几声。其实不只是黑板啦,连桌椅都是我排的──这种话还是先放心里吧。
没什麽重点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窗外的鸟鸣声此时更显嘈杂,却不刺耳。手上的方形抹布和板面摩擦了好一段时间,手臂稍微酸了点,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温的关系,今天我难得在打扫时流下几滴汗水。
「擦完了……!」我忍不住打破了持续几分钟的沉默,而他似乎无意理会。
昨天最後一堂课的老师把黑板彻底写满,每次要将他写过的黑板擦乾净都是一大工程。
真是好不容易啊──我将用过的抹布搁置在板g0u上,一手倚着黑板最左侧的边框,放眼望去,刚刚的粉尘不再依恋着板面,剩下最纯净的绿se漆面,与未乾的擦拭痕迹。
「好累……」小声呢喃,非常小声地。平时我从没像这样将真心话脱口而出。
手臂肌r0u传来的疲惫感使我不得不放松身躯,轻贴背後的墙面,今天不知为何有种特别累的感觉。刚刚用的那条抹布还没洗──我头靠着墙,轻闭双眼,想先忘却这件事。那时的我,大概就连教室里不只我一个人这档事都忘了。
滴、答、滴、答。秒针是圆盘时钟里最勤劳又聒噪的角se,此刻它规律的声响却十分催眠。
达达、达、达。一秒与一秒的间隙,传来一阵不规则的脚步声,我微微睁开眼,身t还是依着墙壁,双脚支撑着全身,我将头转向脚步声的所在,看着刚刚晾在板g0u上的抹布被他拎起,往教室门外走去。
和几分钟前的景象一样,只是这次他是背对我的。那高大的身躯撒上初yan的金粉,肩膀上铺满太yan遗下的光,无声地闪耀着。背着光的背影很亮,彷佛他全身都裹着yan光。
他要拿着我的抹布去哪里?我暗自思忖。疲累的感觉依然未消,但还不到闭眼就能睡着的程度。迷迷糊糊中,我就这样看着他消失在视线范围里的门外走廊。
哒、哒、哒。没过多久,脚步声的主人回来了。我的耳边接收着同样的声响,目光也跟着他移动。
「抹布放哪?」他站在离我几公尺远的地方询问。
「啊,挂在扫具柜里的挂钩上就好了。」我答。随後他往教室後方走去,我再次凝视着他宽大的背影。
此时的我才惊觉,他刚刚是去帮我洗抹布,而且还是非常自动的拎着抹布往流理台跑。而我好像又错过了道谢的时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将抹布物归原处。
唧咿──前後两次。扫具柜的门发出一如既往尖锐的声音,我看得出来开关门的人,已经试着让它降噪许多了,他的动作b我还要谨慎与轻柔,和我印象中的这个男生有别。
「呃,谢谢你啊……!」不表示感激实在是太不要脸了──我心想。但发自内心的感谢仍是货真价实的。
「喔,不会啦,但你要不要睡一下?」他边回应我边朝我走来。
「呃呃呃……好…好啊。」他越走越近。我倚着墙的姿势已经维持一段时间了,脚好像黏在地板上,莫名其妙动弹不得,这也使我没来由地慌张,不经思考就答应他的提议。
但是我确实很累。现在想起来,好像也没什麽好难为情的。
「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你就睡吧?没人会吵你的。」他停下走向我的步伐,沿路折回他的座位。现在是六点五十分,离上课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以上,那十分钟应该是指其他同学进教室前的时间。七点过後,就有几位同学会陆陆续续进班。我很好奇他怎麽知道其他同学到校的时间,毕竟我没在七点左右看过他进教室,或许是我真的没注意到?但想想还是有些不合理,不过我没有再追问下去。
腰部挺直,离开倚靠着的墙面,稍微伸展筋骨,腿部的肌r0u重新活动起来,脚底和地板间只剩下一点点黏x,稍微施力就能自由走动,只是仍有些麻痹。我面向斜前方,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回教室最角落的座位。那里总是能迎接傍晚的夕yan余晖,在放学钟响的校园里,它能轻易接住h昏最迷人的一道光,坐在那里,我也像个接光者,享受它的温暖与炙热──当然,现在的时间并不允许,毕竟是早晨,本该没有那麽温柔的暮se。
滴、答、滴、答。秒针的脚步声回荡於室内。我拉开木椅,动作有些粗鲁,但仍若无其事的坐下。不管了,睡吧──手臂在桌面上相叠,头部迫不及待的倒下,今天早上真的莫名疲累。
哒、哒、哒。又是一连串脚步声,这次它更轻、更小声了。我的意识已经变得模糊,双眼没有睁开,只是静静聆听,静静准备入眠。
「……」忽然,闭上双眼的我感受到令人安心的温度。悄悄地,不打扰地,眼皮周遭宛如有gu暖流流过,将温柔带上岸,光线集於一身,好像水流上添了温暖的波光。禁不住好奇,我微微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那闪闪发亮的背影,他就在我的身边,很近很近,好险他是背对着我。
可能我的位子真的和窗户靠太近了吧,他的身躯很刚好地挡住窗,我的视野很刚好地只能装下他的身影。下拉式的窗帘被他轻轻放下,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像是不敢吵醒谁一样。
头还是昏沉沉的,好累,累到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甚麽了。
其实这个位子并不正对晨光,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不过没发现也好,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顾虑到我,或是刚好有甚麽特别的理由,才来这扇窗边的,说是刻意讨好我并没有必要,至於其他可能的原因,我也没力气思考。
理论上,那窗帘的放下与否,对我而言并不会有特别的差别,但总觉得多了些甚麽。或许是意外他有这麽一面,或许是惊讶於他藏起来的笨拙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不是真的笨拙,或许、或许、或许……有好多的或许,都无从解答。
唯一确定的是,拉下窗帘後,另一头的yan光更耀眼了。
我就这样,待在他的庇荫里,被睡意澈底打败。他似乎拉下窗帘後停顿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停顿的原因我也不晓得,现在回想起来,未解的谜真的很多。
我睡了很久,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这还是头一次。睡梦中,我没有听到其他同学的脚步声、说话声、七点半固定响起的钟声,今天是一个很清静,又很温暖的早晨。
而後叫醒我的,依然是他。
叩叩叩──轻轻敲击桌面,我原本并不想理会。
「要上课了。」这句话将我的意识带离梦境,但睡意犹在,我只是张开眼睛,头部仍维持一样的姿势。在学校睡觉时我不习惯拿下眼镜,而每每醒来时,镜框的位子却都能对准眼睛。
「好……」敷衍却不失礼貌地回应。「怎麽是你来叫我?」我确实很好奇。而且往常围在我座位旁边的几个朋友也都不见踪影,不,是整间教室除了我们两人外,空无一人。
「调课,数学换t育。」他好像没有回答我的问句,而是回应了我因不明状况而愣住的眼神。
「太突然了吧?」
「刚刚才说的。」
「数学小老师跟t育gu长呢?」
「就是他们说的啊。」我知道啊,但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这麽临时宣布的理由──这些都是没说出口的话。
我还是坐在位子上,整理脑内接收到的繁杂资讯,眼见他朝门口的方向迈步,我急急忙忙起身。
「走吧?」大概在距离门口不到几步远的位置,他转头说道。
「啊啊……好!等等我……」语气仓促,我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的话往往破绽百出。
「等我。」──在他耳里不知道听来有何感想,为甚麽要等你?他大概会这样想,不过我也不知道答案就是了。
「快点啊。」
「要带甚麽吗?」
「人。」
「就这样?」
「对。」
此时的时间真的不早了,差不多迟到五分钟以上了,他和我一前一後走出教室,外头的yan光还是跟稍早前一样,很亮,很刺眼。
教室外的走廊能直接通往c场,他走在前面,我离他有两三步之遥,这个距离对於那时候的我们来说,理应再适合不过了。
「我以後都会早到。」打住步伐,他对着前方说道。
「……为甚麽?」我看着他问道。
他停下脚步後不到一秒,我就追上他了,两个人的肩膀一高一低排列,画面有种违和的温馨感。
「呃……为了叫醒你?」
「要不是你叫我睡一下,平常我才不会睡着咧。」稀松平常的口吻,像认识好几年一样。这个语气对我们来说挺自然的。
「但为甚麽是你叫我?」重复刚刚很想知道的问题,我边走边问。
「不然你要继续睡一节课吗?」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为甚麽叫我的人是你?」
「……我也想知道。」这句话特别小声,在满是人声的校园与越来越烈的yan光下,显得格格不入。
肩并肩走着,不知不觉抵达c场了,这段路不长,但总觉得走了好久。
而他的回答我并没有多想,虽然还是很好奇,但我没有再追问下去,现在想来蛮可惜的。
「那我以後就在教室睡到上课好了?」踏入c场的前一步,我开玩笑地说。
「也不是不行啊。」
「欸……我是开玩笑的啦,不用这麽认真回我……」
「我是说真的,很累的话,你就睡吧?」
他这麽认真的回应,我一瞬间不知道该怎麽反应,但又感到意外的逗趣与安心。
「真的很累的话,当然要睡啊。」走进c场,我对他说。
「今天很累吗?」
「有一点?哈哈。」
c场上的太yan光线更强了,我眯起眼睛,看到班上同学与老师朝着我们猛力挥手,示意我们赶快过去。
「突然决定以後都要早起,不会累吗?会不习惯吧。」我加快脚步,边走边说。
「早就习惯了,不用担心我啦。」随着我的步伐,他也渐渐加速。
「是喔?好吧。」原来他平常很习惯早早起床吗?无论是他很早起这件事、忽然决定要早到学校这件事、今天叫醒我这件事……全部都很不可思议,但为甚麽我当时一句话也不问?真的太可惜了。
yan光很大,把c场染成一片金h,他的身影沐浴其中,令人没来由的目眩神迷。
老师看着我们俩,严肃地教训一顿,我还是头一次因为上课迟到被骂,他好像也是。我们无意间对上视线,相视而笑。那是我第一次正视他的笑容,嘴角忍不住跟着上扬。
从那之後,每天早上他都会提早到校,有时候我扛不住睡意时,他会放任我打瞌睡,并在上课钟响时把我叫醒。通常,我们都会闲聊几句,包括今天天气如何、早餐吃甚麽、昨天回家後做了甚麽……毫无重点的闲聊,不知不觉成了我每天早上的小乐趣。特别是yan光普照的晨间,两道光点燃了本是冷冷清清的教室,而接光者这个词之於我,从何时开始也适用於这些光芒耀眼的早晨。
清澈的眼眸、宽大的肩膀、茂密的棕发、厚实的手掌心……和他有关的所有,无声无息地植入记忆的晶片里,然後,直到某一刻,他和它们再也无声、无息。
那不是循序渐进的过程。
「早安啊。」
「啊,你今天也很早耶。」
「是吗?哈哈哈。」
「我跟你说啊,今天早上我………然後……结果……」
满怀期待,又是滔滔不绝。
早安啊──每天的开场白,我从来没正面回应过。因为总是等不及要和他分享那些微不足道的闲聊话题。很幸福,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幸福到我总是因迫不及待而跳过早上一来一往的招呼。
早安也好,起床了也好,再说点甚麽,让我回应你吧?从甚麽时候开始,我再也赶不上你了。
每天,我的早晨都由你开启。每天,每天,除了往後的每个今天跟明天。
「早安啊,该起床了吧?」这句话是对你说的。
熟悉的声音,在几年前绝响了。
好像真的有点想念──非常突然地,回音不再,记忆显得更苦涩,今天的晨光如昨刺眼而苍白,如昨耀眼,而令人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