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缄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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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璧的养气功夫不佳,本已压下去的火又一次复燃起来,胸腔一热,恼得炽焰直冲颅顶,奋力将他踢开,旋即提起龙袍裙袂赶将上前,将他一脚踩住,“假惺惺的,你又在骗朕!”
“你说!你给朕张开嘴!当年为何背叛朕,亲蚕礼后又为何突然行刺于朕!”
容珩狼狈地躺在地上,胸膛微微起伏,咳喘不止,却又一次闭上双眼。
泪痕未干,他的脸上却连痛苦的神色都不再有。淡静自持到近似于冷酷的地步,如此决绝,如此令人心寒。
“你不说,是不是还想让那些豺狼再害朕一次,你这乱臣贼子,勾结叛党,一而再再而叁地害朕伤朕,朕岂能容你,本就不该让你活着!”
成璧把他往榻上拖。少女的臂膀能有多少力气?也就是容珩近来枯瘦,又不反抗,才让她得了逞。
她死死扼住他的咽喉,用力到连她自己的手指都已泛白,俯身下去贴住他的耳,含着嘲弄冷冷道:“太傅的手伸的够长的,今日就连朕后宫君侍都为你出言求情。也是,你本就是容竟那老贼的儿子,家学渊源一脉相承,你爹没了,自然轮到你巴着朕谋划。前朝后宫你还埋了多少暗线?告诉朕,别让朕再一一查出来。找到一个,朕便剜你一片肉。”
成璧嘴上让他说,心里也知道他必不会开口,是以报复更甚,才松开钳制便狠狠撕开他的衣襟,用虎牙去咬他心口红痕,直至咬出血来。
她吸吮着他的心头血,情欲却始终在最低谷徘徊,这一次连她自己都未被调动,只是无意义地伤害、撕咬、谴责、发难,一刻不停。
“有什么不能说的?容珩哥哥,在你心里,谁比朕更重要?你要护着的究竟是谁?她可也有朕的美貌?多半是个温柔美人吧,与朕截然不同。朕暴戾恣雎心胸狭隘,还出尔反尔,幼稚又可笑,一对上你连自控都不能,简直像个疯子——瞧瞧,朕这张脸,眼下已变得很丑陋了吧。”
“不是……从来没有……”
心音凌乱,鼻息纠缠。他的声音极低,回应也近乎于呢喃,转瞬消逝在她唇齿之间。
“问你都是白费功夫,不如趁今夜临幸了你,也不知你这张嘴到了那时候,是不是还一样的犟。”
她说着,便用下身去蹭他的要害,因没有润滑,故而寸步难行,她却浑然不觉,只一心一意地要往下坐。
容珩终于动了。他托起成璧,将她抱到自己胸前按住,旋即侧开头,在她不可见处绽开个温存的笑,双目微阖释然道:“成璧,杀了我吧。”
“你……”
“容珩上负君王,下愧苍生。终此一世,兜兜转转,作茧自缚,所思所想也皆是虚妄。陛下留着容珩对社稷无益,前朝亦不能安宁。容家之子,总有太多文章可做。求陛下下旨赐死容珩。”
门外两个小太监吓得抖若筛糠,连王福德都变了脸色,拂尘好端端地捏在手里,却须尾直颤。
屋内女帝提高了声线嗤笑道:“胡说八道,一介贱奴,有什么文章可做!容珩,别想着用死来逃避责任,让朕看不起你!”
“不是逃避。”
他拥住成璧,为她的成长而欣慰,亦为她经历过的苦难而心痛,脑中浮现出的,却是许多年前宣政殿外,那个被他抛弃后哭成了泪人,却还用一双大眼睛痴痴凝望着他的小姑娘。
年少不知愁滋味。那是他第一次对她隐瞒,满以为那个决定已算是自苦,待千帆过尽,人事惘然,方明了最苦不过欲说还休。
“我已逃避多时了。若真按罪论处,容珩本就该与容家一同赴死。更何况,我伤陛下如此之重,不配苟活于世。”
女帝气得直抖,不知如何反驳,只僵着脖子趴在他身上盯住他的眼,想要从中找寻一丝丝情意,却始终徒劳无功。
她眼眸定定地凝住他,恼恨之中耍起无赖,“先说真相,朕就如你所愿。”
“成璧……”
他无奈地皱紧了眉,最终还是消沉下去,坠入一种茫然无措的境地之中。这样的木头容珩反倒取悦了女帝。
她已是帝王,只要是她所执念的,便该处在她的掌控之中,永远都在。即便偶尔脱轨,也会被她强拽回来,耗尽情思,不死不休。
“容珩,你是朕的禁脔,朕要你死,你才能死。朕还没玩够,你就得活受。”
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抚上他愈发尖俏的下巴,轻贴上一个吻。
“太傅别心急,咱们,来日方长。”
一连数日,女帝都未再翻牌子。入了夜便带着书册、奏折往掖庭赶,这么一趟趟的下来,简直要搬了大半个宣政殿过去。
她到了那儿也不多话,仿佛之前的冲突皆是幻梦一场,一落座便开始勤政,待容珩态度不近不远,但也不给他任何时机表情达意。
容珩那张嘴里都是些老调重弹,她已听的腻味了。倒不如灯下赏美人,勉强也算是岁月静好。
等处理完政事,便与容珩一同在新换的宽敞床榻之上抵足而眠,偶尔自然也会动手动脚,却没有实质的进展,只是用琐碎功夫磋磨着他。
他还是抗拒居多,身子却不自觉地对她的触碰熟络起来,往往手指刚一拂过敏感之处,他便红了耳根,眼尾也染上霞色,脊背几乎要退到与墙平齐,似乎唯有那样冰凉无生命的物什才能让他寻着一丝安宁。
这事儿极不体面,女帝也俱是背着人的,然宫里哪有不透风的墙?
鱼庭真心思活络,早便觉察出女帝近日的异常。宣政殿的奴才自亲蚕之后便换了一批,皆是鹧鸪亲自调拨过的周全人物,一个赛一个的嘴紧。他满宫地寻关系,末了才得了个信儿,说是掖庭近日许是有些动静,把个鱼庭真气得打跌,在丹樨宫里一迭声地骂容珩狐媚,贬为贱奴都不安生。
愉卿自觉情势危急,便学着沉贵卿的模样做了碗汤羹往宣政殿送。因有沉宴的先例,女帝倒也不好将他往外哄撵,只吩咐宫人接下汤羹,而后便不再理他,一心忙碌朝中政事。
“陛下……”
鱼庭真小嘴一撅,赌气道:“您都好久没来瞧臣侍了。”
“哦?怎会,今日不就瞧见了。”
鱼庭真见她淡淡的,连眼睛也不抬一下,心里愈发慌乱。
新贵进宫,他是头一份恩宠,与女帝水乳交融时,二人是何等的投契?初夜侍寝过后他得的那个封号便是明证,旁人再怎么努力也攀不上。
后头续上的那个骆侍君,据说是犯了忌,大半夜惹得皇帝拂袖而去,压根就没沾上身,而后便整日关在殿里读书,那派头,简直跟欲在宫里准备科考一般。这等穷酸书生哪里比得上他知情识趣?
他有自信,能将宫内这些残花败柳皆尽斩于马下,却着实对掖庭那位心里没底。是以一鼓作气主动上前,委委屈屈地扯了扯女帝的袖子,“奏折怎么也批不完的,陛下偶尔也陪陪臣侍嘛……”
成璧轻啧一声,将衣袖从他手里夺回来,嫌弃道:“你若无事可干,便找两个宫人陪你去御花园转悠。朕没有空闲陪你。”
“陛下!”鱼庭真眼眶微红,“臣侍不是无事可干,只是心念着陛下,一日不见如隔叁秋……”
成璧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用朱笔搔了搔后颈,这才扶额叹道:“差不多得了,给朕收一收。”
“陛下不喜欢?”
“你觉得朕看起来像喜欢的样子么?”
“可陛下那天明明……”
正说到这儿,椋鸟忽地进殿通传,说是临楼王养病许久,终于伤势痊愈,想来是因得沐圣上恩德才好得如此之快。前些时日临楼王凑巧得了只“真龙”,王府地界狭窄难以承应龙气,故特携此龙进宫拜见,一并恭祝圣体安康。
成璧柳眉斜挑,来了些兴趣,“皇叔送了个什么玩意儿,真龙?”
“回禀陛下,奴婢也未看得真切,只见得一铁笼用黑布罩着,水腥气极重,应当是个活物。”
“这倒奇了,朕得去瞧瞧。”
成璧迈开步子便往殿外行去,徒留鱼庭真泄气地在原地捻紧了袖口。
才走了几步,成璧倒是回身向鱼庭真投去一眼,眼珠儿转了两圈,换了副温和面孔启唇笑道:“愉卿不想与朕同去?”
“想!臣侍要去!”
鱼庭真喜出望外,哈巴狗儿似的凑上来,一面行一面在旁托住她的手,恭谨道:“不知陛下对临楼王……”
“只是有些旧年的情谊,早就时过境迁了。你已是朕的人,对他无需谦卑。”
得了这话,鱼庭真便如吃下一斛定心的仙丹,走起路来也是雄赳赳气昂昂,若他头上有个冠子,此时必然是五颜六色的直扑腾。
待见着临楼王一行人,那鱼庭真便当先一步发难起来:“陛下,这临楼王好生放肆,面见龙颜竟然不跪!”
这赵元韫亲蚕之后托词蛰伏许久,却没半点重伤初愈的憔悴,反倒像是吸足了精气的魑魔,一身黑金朝服,华冠蟒带,极是浓墨重彩的俊美。
清风拂面,发丝逸扬,模糊了他原本锋锐的五官轮廓,和光明灿中竟显得有些温柔。
名为蛊惑,而要人性命的温柔。
临楼王见了女帝,本是唇角带笑,却不料被个瘦干的鸡子挡在成璧面前抢白一通,不免微皱了眉,面向女帝疑惑道:“尔玉,这是什么东西?”
“皇叔养伤日久,自是不识得。朕近日新纳了一批君侍,这位……”女帝淡定自若,拍了拍身侧之人的手,“正是朕的新宠,愉卿鱼庭真。”
“陛下眼光愈发不济了,给的封号倒是恰如其分。可是愚钝如猪的愚?”
“你……你怎敢辱骂天子宠侍!”
赵元韫见他气得跳脚,自己反而眯起眼笑了,一双蜜瞳深邃泛寒,“本王即便是杀了你,又能如何?”
鱼庭真对上他的眼,忽觉心胆俱寒,连忙回身牵住女帝的手,急急寻求庇护:“陛下!这临楼王方才直呼您的乳名,实在是大不敬……”
话音未落,鱼庭真已径直飞了出去,就地滚了老远,直至撞上块凸起的砖石才停。成璧埋着头香肩直抖,若非以手掩面,简直要乐出声来。
赵元韫收回右腿,迤迤然上前一步探手勾住女帝的下巴,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另一手抚上她的唇轻笑道:“臣不过是养了几日的伤,陛下这是打量臣死了,紧赶慢赶地寻了这么些野鸡来给臣添堵?”
成璧一鼓脸颊,婉转着眼波冲他撒娇:“许久不见就这么凶?这么多人呢,好歹在君侍面前给朕留些面子呀。”
赵元韫哼笑一声,眸中情绪淡淡。
“你再敢护着他,臣立刻杀他满门。”
成璧在他胸口轻捶了一拳,佯怒道:“朕的肱骨之臣,能让你说杀就杀了?再者说了,哪有王爷之尊亲自动手的道理,皇叔今日闹得忒不体面,朕都替你害臊。”
“尔玉有所不知,臣独爱亲力亲为。”
他拔出腰间佩剑,步伐沉凝,上前一剑抵住鱼庭真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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