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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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木樨园里传来隐隐约约的琴声,时而轻脆明快如泉水淙淙,时如缠绵悱恻如飞雪风吟。琴声带着静美和喜悦,弦弦动情,声声有意,在花树林海间飘扬。
静夜听得痴了。
一曲奏毕,余音绕梁。
花树掩映的回廊深处,出现一个神采奕奕的清俊男子,姿如明月,步如行云。
静夜快速拂去眼角激动的泪花,迎上前去。
“宗主!织造行的老板到了,现下在花厅候着。”
璟微笑点头,“怪我一时纵情,忘了时辰。”
一主一仆背影翩然,潇洒而去。连洒扫的老仆都忍不住停了手中的活多看两眼。涂山族长以往整日跟下三滥厮混,几日不见,倒是生机勃勃了起来,有了些以前名满天下的影子。
“他在发什么疯!”涂山篌已经爆发了好几次,被防风意映劝慰下来。
本来今天织造行的商人要来商讨明年的供应事宜,篌和意映早就议定了细节,谁知道璟表示出兴趣之后,话事权就到了他那边,席间璟不过是闲散品茗,三言两语,轻飘飘地就把他俩的意见变成废纸。
篌在像一头被惹怒的野兽:“他不去赌坊喝酒了,就专会给我找麻烦!离戎昶怎么不把他拖走!”
防风意映避开人之后也不再掩饰,绝丽的杏花面锋芒毕露,如同弦上的银箭:“离戎昶不过是只胡乱吠叫的鬣狗,奇怪的是璟。”
即便是刚成婚时,璟也不过是偶尔问问账目,只要不是谬之千里,便从不追究,防风意映和篌里应外合,在涂山家可以说一手遮天。可前几天,璟冷不丁管起了绣庄的生意,而且从原料到绣工全都着手换了一遍,私下更是动作频频。
“你的术法还管用吗?依我看他自从见了王姬,就脱离了你的掌控。”
意映被这句话挑动了女人的敏感处,冷哼一句,讥讽道:“我的法术固若金汤。我看海棠花宴会上被王姬迷得丢了魂的不止是璟!你们真不愧是亲兄弟。”
入主涂山家之后,她请了高人指点,灵力大进,更何况那只她亲手射进魂崖的金徽箭锚,是金天氏与鬼方氏的天作之和,象征着大荒锻造术和诡术强强联合的至高杰作。
涂山璟只会是、也只能是她捏在掌中的提线傀儡!
美人莲面生威也别有一番风情,特别是当这些嫉妒娇嗔是为了自己的时候。篌笑嘻嘻地揽过美人的腰肢:“那小子虽然废物,对女人的品味确实不错!”
“篌,你别忘了,我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如果你敢背叛我,我就杀了你。”
涂山家的孪生子,一个端方温雅、一个疏狂倨傲,面貌相似,骨子里却截然相反。但那又如何?全都要在她裙下俯首称臣。
掌灯时分,防风意映不请自来。
璟刚刚沐过身,卧室里萦绕着槿树的香气,有股湿润又悠闲的气氛,看见她时手腕稍稍一顿,笔锋折出意外的顿挫。
“你有什么事?”
“璟,你就不想念我么?我挂念着你的风寒,还特地熬了桂枝汤来呢。”心意拳拳,语带嗔怨,如同一位惴惴不安的妻子,在同丈夫撒娇。
“我从小喝不惯桂枝和芍药,伤风症状自愈就好。“璟压着不耐说,”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夫人自便。“
谁料柔软胸脯就这么贴上了他后背:“你头发怎么还湿着,妾给您抹上香膏吧。”
璟瞬间僵硬,转动不得,怒道:“意映!那天我就说过,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侍奉左右的仆从见状识趣地退下,只留夫妻二人。
防风意映的眼里闪动着泪花:“你以前从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凶我的。你和她又偷偷见面了,对不对。”
涂山璟呼吸一滞,哑口无言。
“高辛民风淳朴,怎会出了这样一位浪荡的王姬,水性杨花,不安于室──”
“住口!“璟盛怒急喘:“防风小姐,请你谨言慎行──”
“她抢走了我夫君,我说得难道不对吗?”
“那天你完全看不到我,所有人都在嘲笑我的丈夫当着我的面对别人献殷勤,我就是个笑话你知道吗!
我对外操持家务,对内服侍亲长,事必躬亲,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还是我完全没有作为你妻子的魅力吗?“
“你说啊,璟!天底下哪有女人做成我这样”
璟的卧室里传来争吵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和女人压抑的啜泣声。静夜、胡聋、胡哑和另外几个家仆在外间焦急地垂首等候,看不到屋内的情形也如坐针毡。
一番心力交瘁的折磨之后,静夜再进去,防风意映已经走了,留下废墟一样的狼藉。
璟无声地坐在方塌上,双目阖着,手掌搭在额头,已经没有那种轻快飞扬的样子,沉默地像庭院里的槿树。
防风意映带来的酸枝梨大漆盒打开着,那是祛风寒的药汤和一些精致的佐食,还是热的。
“拿去扔了吧。”璟疲惫地说。
防风意映送来的东西,璟是从来不入口的。
但她隔三岔五就来,宗主次次拒绝、次次心软,过后免不了要厌恶烦闷好几天。要是她心里真的有宗主,就不会这么故作姿态地恶心人,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静夜将药汤倒光,瓷碗连着食盒一并销毁,唯恐沾上晦气。
与此同时,璟突然感到神思倦怠,眼皮发沉,余光里一袭水红身影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如同一尾吐着信子的蛇。
他感到毛骨悚然,想开口质问她为什么还没走,一种让人恐慌的滞涩扎入身体,人仰着面栽倒下去。
5
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天空与海洋颠倒的梦。
往上看去,飞流的海水如同大厦倾斜,海面上隆起一个水包,仿佛有无形的巨手拖拽着,无限升起到可怖的程度,海水无风凝聚,万仞悬崖拔地而起,而身体随着这峭壁的倾倒而倾斜,生理性的眩晕令人作呕。就在身下,千尺白练直直垂入虚空,如同幽冥里溅起的火星子在燃起前堙灭。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异象,璟却觉得经历了无数次,连挣扎的动作也好像做了无数次,脑海中警铃大作,求生的欲望让他拼尽全力向往上游游去。
“他这么顽固?识海之锚松动了?“
催眠中的人双手被篌压制着举过头顶,上半身因为剧烈挣扎扭成螺旋,露出衣摆下的腰肉,小腹不断起伏,大腿肌肉高度紧绷着,就像陷阱里随时暴起踢蹬的羚羊。
“强弩之末,死不撒手罢了。”
防风意映面带讥讽的笑,示意篌打开他。
一个本该毫无知觉的人眉峰紧蹙着,显出耻辱和痛苦,背脊猛得反弓弹起,突然发难,力量极大。
篌吃了一惊,被他滑脱,捉回来的时候费了点事,用上了野猎用的绳索才把人制住。
平日里好像什么都拥有,什么都不在乎、冷清又完美的璟,又回到了安安静静任人宰割的样子。他温顺地躺在榻上,蔽体的锦衣华服被一件件剥去,逐渐变成婴儿般的赤裸。
防风意映去摸璟的腿间,意外地发现亵裤上微微的湿意。
再往下摸去,摸到的居然不是沉睡的柔软,而是金属独有的冷冰冰的触感,惊得她和涂山篌对视了一眼。篌将他的蜷曲的身体掰开,扯掉身下的遮蔽,这下两人都惊住了。
他极力遮掩的腿心正中,赫然悬着一件精美绝伦的银枷。
不看用途的话,这东西的做工简直精湛无比。银枷分为两片,顶端留着便溺的孔隙,以锁匙闭合,嵌着珐琅彩宝。丝帛做成兜带,轻柔包裹,却将两包子孙囊缚得森严。最后以三道极细的银链缠绕腰间,完成固定。
涂山璟睡梦中的脸温柔纯良,下半身的银器和腰链水光粼粼,浮动着妖异的艳情,让人有种割裂到极点的震撼。
“他之前就一直戴着这么个玩意去宴客了?”篌简直匪夷所思。什么冷清又完美的璟,简直是个笑话,给整个青丘涂山氏蒙羞!
防风意映把玩着水涟涟的机巧,没有言语。同为女人,她在一瞬间明白了王姬对情人错综复杂的爱恨。
在束具掌控下,充血动情的男根只会带来痛苦的折磨。
未经允许,璟无权勃起。
他因为孩子而成了别人的夫,她就在他犯下过错的地方打下禁锢,就像给囚犯烙下不能消除的黥面,要他永生不能忘。
而璟自愿成为王姬手里随意亵玩的物件,只要她想,便任凭取用,和一方纸镇、一台徽墨、一鼎香炉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股间的异动,璟又将身子夹紧了,双腿紧紧护住银枷。
防风意映在心底发出冷笑:真是感天动地啊,璟,宁愿自虐也不让人碰呢。
白日里拒绝我,你就真以为自己纯洁无暇。她知不知道你已经在别人的榻上去了多少次?
知不知道哪个姿势干你更容易流水?
防风意映捏住锁头,幽蓝色的灵力燃起,璟在困顿中发出嘶哑破碎的哀鸣,美丽脆弱的玩具在一瞬间化为齑粉,银枷应声而开。
求──不──
猎兽的绳索将他狂乱踢打的四肢捆住,女弓箭手带着薄茧的手掌挽住大腿,在内侧最细嫩的皮肤上掐出惨不忍睹的血痕。
那里还残留着这具身体曾被打碎过的痕迹。有旧日刀砍火刑、刀刃贴着隐私剜过,留下的片状削痕。有悉心呵护,在清水镇那位面慈心软的医师手中死而复生、长出的粉痂。也有今日的强辱虐待,血珠顺着新裂的伤口滚滚落下。
新的痕迹痕覆上旧的痕迹,新的罪证盖着旧的罪证。
小小的床榻简直汇集了一切天道伦理的恶。譬如正人君子深陷泥污。高贵王女浸染心魔。而妻子与伯兄乱伦,一同侵犯丈夫。
6
璟在筋疲力尽中昏沉,他总是觉得昏沉。离戎昶让他多出去走动走动,而防风意映说他只是操劳过度。
这次是他第一次在幻象中察觉到自我。
他的感官剥离到两处,一处身处摇晃的帷幔之中,汹涌的情潮让人迷乱又轻盈,另一处则茫茫然地悬浮在空中,望向低处的景象。
男人身下垫着锦枕,被摆成臀高头低的姿势承受,腰间的银链如同银蛇狂舞,晃出一片目眩神迷的波光粼粼。那是我吗?璟看到自己的样子,感到情绪隔着一层水雾,真实又虚假。
他来不及细想,男人的呻吟骤然拔高,带着忘情的沉醉,跨坐在他身上的人微微侧身,他看到一张日思夜想的脸。
心脏沉闷地抽紧。
只听她咕哝了一句,又往他后腰继续加高。这下他简直是整个人被掀得翻起来,过度充血导致脸庞窒息涨红,又因为腿根与脚踝被牢牢地拴在一处,下身暴露地更彻底,湿漉漉的手指进出时,他甚至能将自己饥渴吞咽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黏连的水液几乎要从腿心淌到胸膛。
男子放浪形骸、迷离呻吟。而他看向小夭时,回应他的却是一张冷淡抽离的脸。眼底没有爱意,只有轻蔑的审视。
只这一眼,就让璟被没顶的羞耻感淹没。
他想要挣扎而不得,那人从上而下地扣挖他,不是为了增加交合中鱼水相融的乐趣,而是直奔着让他最快地高潮而去,让他觉得自己像屠夫手上的牲口。
肉身仿佛一个空壳,只能对刺激做出反应,却无法被思绪控制。当恐怖的感觉从尾椎升起爬满后背时,他甚至听到了更放荡的浪叫。
她不是、她不是小夭!
“怎么这么麻烦。你到底在梦游个什么。”
防风意映发了汗,撤下沾满了脏污的罗裙,眼里闪着怨毒。
“你就算和她在一起也不过是个玩意儿,她又不可能嫁你!”
她系上腰间的东西,往璟的下体抹上更多的油膏,然后重新骑在他身上。
柔美妖娆的裙衫掩着紧实健美的腰腹,大荒第一的弓箭手牢牢抓着他,将他打开到无法闭合的程度。
男子的盆骨窄小,其实不适合这么高的开度,但璟已经软烂泥泞,耐受力很高,油膏里的佐料不仅让他更加松弛,还会浸染腐蚀他的心魂。
防风意映阴沉地喘气,不断沉腰在体腔戳刺,将没顶的酥麻送到他全身。
肠道驯服地绞紧,极绵密地颤抖。
恶意的锤凿鞭辟入里,肉体的渴望逐级攀升,眼看又达到顶峰,突然间一声婴儿的啼哭嘹亮地响起,如同平地炸开的一声惊雷。
为人父的意识劈开迷障,天伦道德的日光撕开情欲的裂缝。
元神猛然回到榻上,如同长久的窒息后终于能浮出水面呼吸空气。
璟惊骇欲死,强烈的羞耻几乎将他劈裂,而体内的凶器还在强迫性地碾过肉核,他疯狂扭转身体想向更内侧爬去,玉势粘着水渍从蜜口滑脱,防风意映毫不留情地将人拖回来,对准还在收缩的肉花沉甸甸地肏入。
一帐之隔的地方,乳母慢悠悠地开门,就像不知道屋子里有人一样进来哄孩子,仿佛这事稀松平常,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回了。
“你跑去哪里。刚刚不是很欢喜吗?”
璟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胸腔急跳,冷汗浸透后背,看见防风意映就像活见了鬼。
防风意映俏丽的脸上浸满毒汁,就着相连的姿势压向他,观赏他被钉得动弹不得几欲作呕的表情:“是我呀。夫君,你怎么这么惊讶?”
那天骄傲的九尾狐在她身下崩溃、哭泣、哆嗦,直到昏死过去。
璟在经商上天赋卓绝,但防风意映不需要突然失控的傀儡,对她来说,像狐偶一样听话的应声虫也未尝不可。
不听话,就永永远远地锁在识海里。
山庄外的人最后一次见到涂山璟,是二月十二日。新到的狻猊葡萄绣样是他亲自设计的,他时不时过来查看。
据织造铺的商贩回忆,涂山族长十分看重那份绣样,前后改了好几版,甚至亲自监工,最后的成品呕心沥血,精美无比。
可他回到府里之后,音讯就突然如泥牛入海,彻彻底底的消失了。防风夫人对外宣称族长突发时疫,请了最好的医师调养生息,连贴身丫鬟都不允许贴身侍候。绣样无人交付,商人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第十五天,涂山家的大门轰然倒塌,愤怒的双头犬目眦欲裂,而他身后的皓陵王姬冷面站着,浑身散发着肃杀的冰锋。
7
“璟呢?”
“族长病体沉重前去求医了,如今不在府中,哎,留步!王姬!离戎族长!”
涂山府的管家和一众家丁仆役前后簇拥着小夭,口中呼嚎不停,护卫队全副武装也只敢远远地缀着,不敢近前。
有离戎昶在前头开道,小夭全不理会路上的阻拦,一步不停,顷刻来到后院。静夜远远地看见俩人,指着一间厢房高喊道:“宗主在这!”
离戎昶冲过去,抡动天狗铡,咣铛两下突破了禁制。
骚动中,游廊的那头防风意映提着裙裾匆匆出现了:“离戎昶!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敢这么放肆!”
“我不敢,她敢。”说罢错开一个身位,皓陵王姬气势凌人,霜雪面容正对上防风意映。
“赤水夫人是不是忘了,璟是我的夫君!”防风意映又惊又怒,喝道。
小夭轻抬下巴示意,两眼仍紧盯着面前的人,离戎昶跟着静夜走了。
“赤水夫人?”小夭轻轻在口中重复,柳眉微抬,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倒是难为你替我记着。大荒的三位帝王尚不能替我决定姓氏,我早先姓高辛,自己改姓西陵,倒不知道何时随夫家姓赤水了!”
防风意映搬出赤水来不过是敲打小夭,婚内私通的下场有多可怕世人皆知,心想王姬或许会珍惜女子的名节,投鼠忌器。谁知道小夭的回话倒刺得防风意映心里一跳,女子嫁人从夫是惯例,王家却不同。
约定俗成之上是凌驾于约定俗成的皇权,制约着她的规矩对小夭并不适用。
防风意映脸色白了一瞬,又道:“是我说错话了。王姬何等高贵的人物,怎么别人用过的东西也要。”
“你的东西,我不稀罕。但我的东西,只能我来处置。”
两人在屋外对峙,厢房内传来离戎昶的低喝:”静夜,衣袍,清水,被褥,快。“
”王姬未免欺人太甚!璟是青丘氏族之长,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
”你还知道他是氏族之长么!“小夭莞尔冷笑:“现在璟感染时疫,正在积邑城修养,不见外客。托你的福,这可是你放的消息!”
防风意映算是看出来了,今天小夭是非把人带走不可的了。她千算万算,没把璟那位新婚燕尔的旧情人算进去,更没算到她会大摇大摆的砸开青丘府的门抢人。冷汗浸透了防风意映的额角,她后退两步积蓄灵力,袖中的弓箭悄悄上弦。
虐待族长、谋害夫君这种重罪,要是被人发现她就完了!防风家也彻底完了!
这时离戎昶出来了,怀里抱着一个人,拿锦衾和黑裘裹着,层层叠叠包得密不透风,只露出小半张睡脸。
小夭朝这边看了一眼,离戎昶简短地说:“活着,睡着了,但他”喉头艰难滚动了一下,欲言又止:“这里不好说。我们快走。”
小夭对防风意映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防风意映沉默了一会,说:“我把他废了。”
“你找死么!”
小夭的情绪今天第一次明显地波动了。
防风意映已经能听见门外刀斧手排兵布阵的脚步声,只等皓陵王姬一声号令就能顷刻将这里夷为平地。
原来如此,十有八九她来之前已经将消息封锁森严,今日这座大宅,千尺以内鸟雀不飞,百步以内水泼不进。王姬就算在这里杀了她,出了涂山氏大门便没人知道,防风家说不定会比涂山家更激进地想要灭掉她这个祸害以撇清干系。
想来她在青丘的日子有如烈火烹油锦上繁花,事到临头手下竟没一个能用的!
“我已经派人去请族内长老。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
“怪我没料到王姬用情至深,不惜大动干戈,“防风意映困兽犹斗,不愿束手就擒,只能赌小夭对璟的一丝在意:”不过这法术是蛊毒又是诡法,即便把金天和鬼方的所有的能工巧匠找来也解不开!“
”不如王姬先回去看看他的状况再定夺。杀了我,你的漂亮情人可就要变成一尊徒有其表的木偶了,不可惜么?”
视线转到离戎昶怀里的人,那人身上的情涩伤痕被厚厚的衣物遮掩着,她知道里面藏着怎样的狼藉,想到小夭的反应,防风意映死到临头也想发出笑声。
你想要就拿走好了!回去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看一看,看完了,说不定就不想要了呢!
小夭挥手,三名上垣宫宫卫踏步上来,将防风意映擒住,当场扣押。
离戎昶呆呆地说:“金天氏和鬼方氏,加上蛊毒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璟在涂山家的处境之险恶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他们或许已经来得太晚了!
小夭喃喃道:“不晚。他是我的,生死不论。带走!”
回程的马车上,璟在颠簸中醒了一次,细瘦的手指捉住王姬的衣角,轻轻喊了一句:“小夭!”
小夭按住他的手回握,放回衾被中,柔声道:“就快到了,坚持一下。”璟就又陷进了柔软的衣物里。
离戎昶有点忍不住想要打断这种黏稠到化不开的氛围。佛是他请来的,他现在有一千个问题想问,但每一个的答案他都觉得还是不知道得好。
他可太惜命了,一肚子的八卦憋到膀胱快炸掉,愣是没张一次嘴。
8
马车一到小祝融府,还没停稳,离戎昶就屁股底下塞了炮仗一样告辞了。
小夭一边穿过大堂,一边吩咐左右准备烈酒、火烛、剪刀、刮骨刀、夹板……恍惚间像是回到清水镇的时候,她捡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十七,一针一线地缝补好。走前离戎昶跟小夭说了蛊毒的事,像是出自九黎,小夭心中大定,自问再惨烈的伤她都有心理准备。
她洗净双手坐到榻边,珊瑚捧着医具侍立左右,轻轻掀开璟胸前的遮掩,意外地没有黏连焦烂的皮肉,只在脖颈、乳珠处有些轻微擦伤,像是掐痕和咬痕。
小夭心底一沉。
再往下探,手心是黏腻的。
小夭呆坐在床边,回想起防风意映那句“用过的东西”,这才觉得刺耳。
脑海中一个声音嘶吼着:他又背叛了你!脏死了!另一个声音沉静道:他不是自愿的,更何况都各自婚嫁了,你就没背叛他吗?
璟悠悠转醒,秋水眉目倒映着完完整整的她,下意识便缠绕过去,小夭像触电一样把人甩开了,璟咚得一声,撞上床柱的样子像个破布娃娃。
两个人同时变了脸色。
“你中了九黎的因缘执。“小夭尽量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金天氏的锚箭将你的元神拖入识海,鬼方氏的幻境将你困住,防风意映使出所有招数对付你。你能清醒到现在是个奇迹。”
“不止是意映。还有哥哥。“璟艰难地开口:”他们二人联手这段时间我想通了很多事。”
“因缘执的引子是什么?”
“触发的条件是赠予和接受。操纵是快乐。极致的快乐。”璟不会说谎,诚实的答案让小夭在心底笑出声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年前。”
“脱衣服。”
璟难堪道:“小夭”
“脱衣服。”
璟抿住双唇不说话了,将本就堪堪蔽体的衣物慢慢扯落。
平直宽阔的肩背先露出来,接着是覆着薄薄肌肉的胸腹、收窄的劲腰。小夭没叫停,于是更私密的地方也从衣物里剥了出来,两条长腿弯曲着、微微岔开,方便她检视,人跪坐在脚跟上,端端正正的抻平,不敢有一丝掩饰。
一颗颗流光飞舞不断从匣中飞出,笼罩在璟的周身,昂贵的灵药在伤口处的亮起温和的火花。
“她弄的?”
小夭的目光有如实质,落在他肿胀翘立的乳尖。“嗯。”
视线接着往下。银枷没了,腰链只剩一条。腿间的蠢物顶端红涨着,垂头丧气。小夭盯着看了很久,问:“你勃起了么。很多次?”
璟无法自控地闭眼,颤动的长睫下是不断翻滚的眼珠,对小夭的两个问题,先咬牙承认了一句“是”,说罢勇气用尽,跟了一句轻如蚊蚋的“嗯”。
他的身体在她的视线里灼烤,最龌龊的秘密被摊在日光下翻看,甚至因为腿心和大腿内侧伤得最重,萤光不断点亮他的下身,投下的光影在人体的沟壑里暧昧地起伏,不断提醒俩人已经发生的背叛。
小夭径直将手探到他身下,两指稍稍并拢,将穴肉揉开,陷入湿漉高热里。
不过是随手戳刺两下,肠道宾至如归的挽留,妩媚地吻遍每一道指纹,留下湿滑的印记。璟的脸色更加灰败,冰冷的口唇抖簌着,与身体内部火烫到不正常的热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夭剪水般的明眸轻轻抬起,心平气和道:“她来晚了。是在肏你?”
“你谁都可以?”
璟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寸寸碎裂,绷直的身体坠落成泥。
小夭将他强行翻过身来,臀上赫然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剜痕,女子的指甲曾像犁地一样暴虐地撬动过这里,几日过去因为炎症而红肿,连流光飞舞也不能治愈些许。
“抬起来!就这样你也能高潮迭起吗!”
璟麻木地照做,一时自厌自弃到分不清喜怒哀乐,幽禁中见到她的快乐像是假的,对她的质问更加惶恐,胯下蠢物已经半硬地抬起头来,更坐实了无从狡辩。
小夭残忍地将伤处拉扯变形,璟不敢躲,更不敢发出声音,脊背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也硬生生承受。
她的手短暂离开,突然冷不丁的重重一鞭将人抽得翻滚,璟被抽得惨叫一声,齿关战战,紧紧咬住了被褥。
小夭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蛇皮鞣制的软鞭。贵女们平日里赏猎游玩,藏品里大多有几把软鞭,但比起华丽精美,小夭更看重杀伤力,她的鞭子能让逃跑的野鹿失去行动的能力。
柄抵在他脸边:“爽吗?说话!”
他忍着眼泪不掉下来,机械地说好爽。
蛇鞭挥舞,璟只能发着抖报数,连嫩红穴口被抽得红肿油亮,饱满到嘟起,原先的痕迹逐渐淡去。
被体液模糊的视线里,璟看到帐子顶上绣的的莲花吉祥纹。莲蓬多子,寓意子嗣丰饶。
原来是赤水祖宅的莲帐也是,他们本来就是夫妻。鞭打中他的身上冷汗接着热汗过,还是忍不住分神想,他们两人做过吗,在这?
那个隐秘角落里,情欲、痛苦和快乐强烈地昭示着存在。仲秋之月,二十二日,他永远不能忘记的日子,赤水氏的仪仗绵延数里,迎娶高辛王姬。他在满座宾客中注视着一对璧人握着缠枝并蒂莲从水面走来,也曾幻想过对面的人是他自己。
抽击如同不断落下的鼓点,将熟烂馥郁的身体拍打出汩汩的泉水,浑圆的蜜桃薄薄的一层表皮下逐渐蓄满了甜汁,在强势的掌控中不断筋挛。狭长秀致的弯月目彻彻底底地迷失了。
小夭
那天花宴上你来找我,还有今天你突然出现和做梦一样,我好高兴,好高兴
就这样一直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患得患失,求之不得怕到不敢醒
就算是丢掉自尊在你身边做个玩意也好,我只怕没有可以再供你剥夺的地方,你就会离开了
到最后,璟的整个背面都逐渐落满了鞭印。后背、臀部、大腿,这几个地方面积最大,也挨了最多的打。
小夭揪起凌乱的长发迫使他抬头时,璟已经无声无息地昏了过去。
捏开紧紧咬合的颌骨,里头整洁细密的白牙泛出血痕。
她迷茫了,将手伸进去摸。
你的犬齿呢?你到底是狐狸还是羊羔啊?
9
下人通报有访客,原来是涂山家商铺的老板到了。
老板将那狻猊葡萄纹样是如何精工细做讲得唾沫星子横飞,小夭不耐烦地打断,问:“涂山璟花了多长时间做的?”
“前后七个休沐!”
“他可真舍得花心思。”小夭笑了笑:“既是送给我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吗?”
“那是当然!为您三百六十岁生辰特地做的那件礼服也快好了,配起来正正好!”
小夭随手拿起一把剪刀,将金贵的绣料绞得七零八落。
“王姬,您这是,您这是!”
“这套染了病气,我不喜欢,让你们族长病好了之后再重新做一套。”
珊瑚从后厅走出来,看见满地残破的金黑丝线,摇着头叹了一句:“王姬又在赌气。”
“哼。我巴不得他去死。绣样算什么,难解我心头之恨。”
“是是是,走也恨,坐也恨。他和夫人琴瑟和睦要恨,他夫人待他不好恨得更凶,对不对呀?”
小夭的脸上挂不住了,咕哝一句:“谁关心他。”说完像个被戳漏气的河豚一样坐了下来。珊瑚叫了一个洒扫的仆役进来,故意懂装不懂说:“涂山族长以前的那些用具是不是也沾了病气,王姬要扔了么?”
“那是清水镇的东西,跟他现在又没有关系。”小夭强行辩解。
天色不早,府里的婢女要服侍小夭休息了。
小夭让珊瑚去取北厢房里的暖褥的香薰,她要偎着睡觉。春暖夜融,早不需要烘热被褥,况且小祝融府什么宝贝没有,王姬却偏偏钟爱那个其貌不扬、已经放不了多少熏物的黑色小陶。以往都是放在主卧的,现在主卧被人家占了,也要特地取来才能安心睡觉。
珊瑚将床铺铺好,熄了海贝明珠灯,王姬在锦被中躺成小小的一团。
赤水族长常年不在府中,王姬又不爱打理后院,家中仆从一律从简,用具也清贵冷淡,白日里因为青丘那一位的意外到来,人仰马翻地添了好多东西,这才有了些人气。
想着璟就在隔了几面墙的地方,睁眼就能看到,小夭仿佛能从空气中也嗅到他温柔舒缓的气息,眼皮逐渐沉重。
“珊瑚我今天气不过,把他打了一顿。他伤得很重…”
“你多送些药去再取一些我的血”
不像往日,王姬很快沉入梦乡,那些戾气、杀伐、被人踩在脚底的不屈刚强被朗月清风拥入怀,化作丝丝缕缕的绕指柔,周身平和又安静。
珊瑚知道,王姬看着率性随和,内里却是过刚易折的说一不二。那些日子的六神无主,就连同席共枕的赤水族长也不曾见过。
医者难自医,王姬夜间的心痛症,希望对症的灵药真的来了。
珊瑚见王姬睡下,起身往膳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赤水祖宅尚在晨霭清梦之中。
小夭被门外赞者的唱颂声吵醒,出门一看,只见拉着礼物的天马排成两列纵队,从宅院上空一直排到数丈之外。
原来是哥哥的驭队来送生辰的贺礼。她刚跟玱玹大吵了一架,玱玹好面子,不好明面上服软,找了各种借口讨好她。什么东海明珠一百八十斛,玉山玉髓三百六十坛,区区一个生辰,搞得奢靡无比。
但是礼物再昂贵有什么用,送礼的人不喜欢,就是牛粪狗屁。
小夭看向苗圃,苗圃递出两封沾着晨露的书信。
小夭翻过上面那封的不看,直接撕开带着五神山俊帝印玺的火漆,扫视了一遍后笑着说:“还是我父王心疼我。不像外祖,只偏心哥哥!”
苗圃忍不住多嘴:“虽然不知道王姬和黑帝的不愉快是什么缘故,黑帝疼您就像疼眼珠子一样的,您别再生气了。”
小夭微笑:“我可没那么大度,我不高兴,就要闹得每个人都鸡犬不宁。”
得了空,小夭偷偷地去看望璟。
昨天打完他的时候,她就很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今天珊瑚回来说他状态不好,小夭就更后悔了,简直是每一秒都比上一秒要后悔,这会儿肠子已经悔青了。
璟在大厅正中跪着,修长的身段笔直,重心全落在膝头。他一条腿还有旧伤,这个姿势再多跪上一会,恐怕另一只好腿也不能要了。
她冲进去把人拎起来,又气又怒:“昨天我那是气话,再说了,累了你就不会坐一下吗!”
璟这会陷入幻境之中,跟他说话他的眼神是空的,这句话的指令太绕,他听不懂,只歪头做了一个狐疑的表情。
她的火没地方撒,又一想他后面都被打得肿得不成样子了只怕坐下来更疼,有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
小夭让他去榻上趴着,手指涂满药膏,搓热了,来回轻柔揉捏淘气的肉臀,那里红肿肥圆,像猴子屁股一样滑稽了。
油润的药膏抹上去,多少有些发热泛痒,璟轻轻颠动,发出不安的娇声。
“啊。嗯!”
“疼吗?”
“好疼!”人偶璟泪珠盈睫,呆呆地说。
失去意识了,倒会喊疼了,挨打的时候怎么不喊,真不知道哪一个更呆。小夭骂道。
三日后,金天的锻造师、九黎的巫师、鬼方的术士,齐齐聚在赤水家的前厅。
在这么短时间内找齐这些人可不是容易的事,璟的元神在识海中陷得越来越久,小夭承受不了拖下去的风险,使尽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
“这么说,先祓蛊毒,再破金锚,法术自解?”
九黎的巫师点头:“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保险?“鬼方士嚷道:”神族的识海诡谲多变,陷进去就有出不来的可能,更何况谁敢去!主人的潜意识会攻击所有胆敢闯入的外人!”
“我去。”小夭没有一秒犹豫。
“王姬!”满堂惊赫。
“璟的意识不会攻击我。告诉我什么法子。”小夭胸有成竹地说,大荒最杰出的工匠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种空穴来风的自信出去哪里。
涂山家的那位出事,却是赤水家的女主人出来主持事宜,他们早就满脑子疑问了,王姬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口气和豁出去的架势更是把他们吓得气都不敢喘。
“您可不能去!要是有什么闪失,黑帝不会放过我们的!”
“你们不敢得罪哥哥,就敢得罪我?”小夭不怒而威。
“把你们能使的招数全都使出来。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要是不成,玱玹也找不到你们头上。”
众人纷纷叩谢。
10
璟和小夭面对面坐在沉香榻上。
小夭闭眼念决,进入了识海。她的肉身很快一动不动,如同入定一般。死卫守在四方八角,护住二人的元神。
小夭首先感到的是肃杀。
四周就像暮色四合中的深海,却比深海更阴森可怖。
扑面而来的阴风刮得人面疼,灰白的雾霭让辩不清东西南北,水天连成一片,不知名的野兽在旷野啸叫,狂乱迷人眼。
很快,小夭发现这里的风不同寻常,居然是带刃的!
那风像是有意识一般,不论她如何逃跑,将她紧紧裹在风眼中吹绞,奔逃之中,小夭按着方士教她的无相指决隐匿自己,还是伤痕累累。
神识的创口让小夭头痛欲裂,无法活动,身边的雾气向她快速聚拢,变得更深更浓,如同炸毛的野兽一样警惕地将她笼罩在中心。
小夭坐在雾中喘息,被风刃扯开的口子不断变白,白雾却死死裹缠着那些伤口,源源不断的灵力流进去,她的元神又完完整整。
等等,雾?
她马上意识到风与雾是在撕扯对抗的。雾气不断被冲散绞碎,又坚持不懈地凝聚,始终无法成型,如同困兽发出撕裂的悲鸣。
小夭心下骇然:难道这里这么多的雾,全是璟被撕裂的意识吗?
碎成这样了该有多疼啊?
璟的血肉不断地修补进来,带进来一些残破的记忆碎片,小夭的眼前走马灯一般,有的她知道,有的她却没见过。小夭恍神,想去够那些幻象。
突然小夭一个激灵,缩回了手,她直觉地感到死神的冷冰冰的眼睛瞄上了她,劲风刮面,兽鸣停止了,"嗷唔!"一声惨叫划破长空,只见雾气向两边散去,一只巨兽轰然倒下,白茸茸的长尾扫过水面,水花四溅。
是璟的守护神兽九尾白狐!
本该射中小夭的金光洞穿了它的胸口,巨大的白狐肚腹上翻,两支毛绒绒的大爪子在颤抖,接着,水雾如同沸水炸弹一般冲天而起,原先的巨兽变成小小一只,小夭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把缩成一团的小东西搂在怀里,避开了金光的再次攻击。
防风意映修炼的是风系的法术!是她的存在被阵法发现了,识海之锚一定在金箭射来的方向,可现在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见!
小夭猿猴一般在水面踩跳,怀中的小狐奄奄一息:小狐狸,你是怎么撑到现在的?你能看见阵眼吗?
小夭心念电转,九尾神狐天生明目,能透迷障、洞世情。她当年被困在梅林绝杀阵,是璟第一个追踪到阵里。
阵法已经被全面激发,漫射的冷箭不断冲破雾障,一人一狐俱在生死关头,小夭顿住脚步,将小狐架在肩上,小狐弓起背朝箭雨来处龇牙,小夭腕上的印记发出辉光,长弓化出,小夭放声大喊:“璟!!借我灵目!!”
白雾倏忽形变,凭空腾出一条笔直的虚空,小夭的眼眶中泛出热泪,按着雾道的指引,“嗖!嗖!嗖!”三箭射出,每一箭都直取阵眼、炸出爆破声。
这三箭无论是角度、力道、射程都可以说是极致,金粉轰然而起,狂风骤减,然而白雾箭道合拢前,小夭看到一个不详的红色人影从那一头凶狠地盯着她,长臂将劲弓挽起。
那双眼带着睥睨天下的孤傲,仿佛天下的姹紫千红都不过一抔黄土。
小夭带着惊惧醒来。
防风氏的金箭射穿到她门面之前,小狐咬住了她的手逼她退出了识海,守护阵中西南角的金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昭示着主人安然无恙的归来。
死卫们纷纷收了阵法,聚拢过来,每个人都因为灵力过度损耗面色发白。
“王姬!”娉婷赶来搀扶,她是这几个死卫的头领,也是她母亲留下的心腹之一。
小夭心有余悸地摆摆手,她的心跳还没有平复,头也快痛得爆炸。最后那个红衣少女虽然戴着面纱,她一下子就认出是自己的眼睛!或者说,是防风意映留在阵法里的一缕神识假扮成的高辛玖瑶。
璟说中蛊在半年前半年前的仲秋之月,赤水氏大摆宴席,仪仗三十里,红莲,迎娶高辛王姬!
“我的灵力太弱,射中了阵眼,却没有拔掉金锚。”
小夭遗憾地说,她伸手抚摸璟的面颊,回想着识海中看到的记忆,感到心痛如绞。
室内乌压压跪倒一片。小夭无奈:“你们自责个什么,我的体质特异,就是个无底洞,你们怎么填都无济于事的。”
娉婷仍是曲着膝,双手抱拳行礼,头也未抬:“属下出身高等神族,祖上轩辕姚氏,请王姬让我去救涂山族长!”
小夭沉默了一会:“娉婷。你这是怕我动血咒之阵吗?”
“王姬请三思!”
“迟早也要动。”小夭无所谓地说。
娉婷咬着牙,不敢明说这阵法本来是留着做杀手锏的,涂山族长的性命干系再大,在大事面前也不够格,更何况,每失一滴精血就伤一分元气,这血咒大阵每开一次可是要血雨献祭!话在嘴里,转了好几个弯:“王姬的血是玉山的奇珍养起来的天材地宝。怎么可以随意妄用!”
“你不就是想说,,不值得,吗?”小夭打断她的话:“要这么说,我现在做的所有事,都,不值得,。你们将命交付给我,也都,不值得,。”
“王姬!“
”我知道,不用再提醒我了!本来计划好的灵力里会有一个大缺口,我再想办法就是。“
决断已下,便再容不得异议,王姬的眉宇间凝上了阴沉,让人想到那位积邑城里生杀予夺的帝王。
娉婷只能俯首告退。
值得吗?不值得吗?
沉香榻上,小夭顺着璟眉骨的轮廓描摹到高挺的鼻梁,就像璟一直以来对着她的人偶做的一样。这个人在人前看起来风度翩翩,俊美冶艳一如往昔,一副好端端的样子,芯子里早就坏透了。
就好像她自己,也早就坏透了。
11
大家族的没落,往往开始于同室操戈,亲人相斗。
”哎呀,璟!你有没有听啊,你哥,他跑去冀州卖私盐,私盐!都说我离戎家的生意不干净,可我只卖皮肉和乐子,可不敢沾上私盐啊!他是不是穷疯了,正经生意不做”
璟边听离戎昶的抱怨边一言不发地喝酒。离戎昶觉得不对了,这小子完全没有惊讶的样子啊!
”搞什么,你不会知情吧?”
”贩卖私盐是去年的事情了。意映管账管得很严,他手里不宽裕。”花厅里悬着的竹帘在璟的面上投上一道道刀剑般锐利的阴影,这个人面不改色地说着抄家灭族的话,离戎昶悚然心惊,手忙脚乱地打了一个禁制,发现早已打过了。
外面都说涂山璟糊涂,两耳不闻窗外事,他看这家伙根本不是糊涂,他只是疯了!
离戎昶闷头灌了一杯,猛得抓过璟的手腕把袖子撸上去,皮肉是晶莹洁白的,就像他能骗过所有人的那张温柔宁静的面皮。
璟对昶的反常之举并不惊讶,仿佛经历了无数次,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收了回去:”放心。被我发现之后他就不敢再做了。有我在的一日,就不会让涂山家飞来横祸。”
但百里长堤,却会被白蚁慢慢侵蚀而崩溃。
不听这话还好,听了这话离戎昶横眉竖目,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璟只好补充说:”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放心吧兄弟。”
”家里这几日祭祖,我就不过来了,你忙你的吧。”
涂山家的祠堂依着青丘山最雄伟的主峰而建,依山傍水,灵气荟萃。
璟进去时,祭台上已经供着瓜果贡品,香炉里燃着烟,地面新洗过一遍。
执事貌似恭敬地奏禀:”族长,族伯刚刚来过恐怕当日洒扫祭台于礼不和,还要再等吉辰。”
于礼不和?族长以外的闲杂人等进来祭拜天地祖先,才是最于礼不和。璟看了一眼躬身行礼的下人,那人神态恭谨,眼睛里却的只有跃跃欲试的轻蔑,想看涂山族长的底线在哪里。
他在心里无可奈何地笑,微抬手腕让他走了,让在一边侯着的祭者也一并退下了。
青丘涂山家一千一百一十八位先人的灵位,鳞次栉比地森严排列着,涂山太夫人和涂山先夫人的牌位前排上首,火烛印照出辉光。
璟将双手按于额前,身子深深地弓下去。
祭者若在,此时应该唱诵涂山家先祖的伟业,再祝祷子孙万世积福了。可惜涂山家传到这一代,没一个有福气的儿女,却多的是不肖子孙。他的大哥好险逞勇、屡次将涂山氏带进危险之中。他也不遑多让,将身体发肤毁了又毁,死样活气支撑着涂山家随时会崩塌的光耀门楣。
奶奶,您看到了吗?
您选的孙媳妇从没与我同过心,掏空了青丘贴补她的家族,您最疼爱的长孙没有实权,受人蛊惑便剑走偏锋,而我,您挖空心思也要逼上那个位置的继承人是个空心的人!连下人都管不好,一事无成,一无所有!
璟想到这里,心头升起莫名的快感,仿佛一千一百一十八位涂山都在摇头,对他失望头顶。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尔斯尔民,神只眷佑!”
祭礼完成,撒酒于地。
璟静静地站了起来,心思波浪翻搅,外表却像无事发生,礼仪从容完美,无可挑剔。
他关心涂山家的未来吗?他关心,他呕心沥血地为家族筹谋。
他真的关心涂山家的未来吗?他一点也不关心,当初大哥贩卖私盐带给他的情绪波动比不上小夭的一根手指头。
璟回到住处,槿树红艳的花朵铺满了青石板,被很多人踩过,烂叶和腐水混在一处。
卧房旁边的药圃也被人踩踏,药草东倒西歪,有的连根拔起。
”篌宗伯偏说院子里进了贼,带人来查,把您的药草都毁了!还把您房里的东西都翻出来了!”静夜哭倒在璟面前,璟将她扶起,劝慰道:”大哥今日去祭祖,大约是心情不好。药草再养就是,我把那些下人打发走。”
”宗主!您在外头人人敬重,在自个家却过得这么艰难!您就没有气!”
”我生气,很生气。好了别哭了。”璟抬手抹去静夜的眼泪。他最怕真情,实在不忍心让真心实意关心他的离戎昶和静夜伤心。大概这辈子他都要被困死在各式各样的情网里。
静夜和璟一起踩着青石的小径往回走。
静夜气恨地一件件数落宗伯那些手下干的坏事,璟一条条地答复对那人的处置方式,随手招来手下去办了,走到门口,该处置的人已经处置完了,静夜不哭了,话音里带着笑意,璟突然脚步一顿,面上发白。
静夜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房间乱七八糟,竹席上摆着杂物,一只刚被水冲得簇新的玉狐狸摊在席上晾晒。
”您房间里的东西都被踩脏了,我就让香芷带着几个婢女打扫了一遍,把脏了的拿出来洗了,怎么了?”
璟喃喃了一句”没事”,噗地吐出一口心头血,整个衣襟鲜血淋漓,静夜被吓得:”族长!族长,出什么事了!”
璟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恨意,却不知道该恨谁,清水镇逃亡时,那只玉狐狸是经静夜的手,带着小六的心头血的,可静夜虽然知道他的心上人是大王姬,却不知道那人也是玟小六!
这一切都是天意,他连最后一丝念想都要失去!
璟跌跌撞撞地倒在竹席上,额头磕出血痕,静夜被吓懵了一样想拦住他,可他的力气出奇地大,玉狐狸感受到他的灵力开始变化,膨大成一个人形,但因为心头血已经被稀释,更细腻一些的骨骼肌理无法成形,像一滩可怖的肉泥一样摊在那里。
璟像失去神智一样扑过去,一双颤抖的手反复抚摸本应该是脸的位置,他的手下,逐渐生出上挑的柳眉、带着戏谑的灵动杏眼、小巧的鼻峰瀛洲岛、木樨园、草凹岭,如同她每次在他身边睡着,他的手指在她脸上抚过,无数次、无数次,早已化成灰刻在心里!
璟在血污里抱着肉泥上的头颅亲吻的样子实在太过震撼,静夜瘫在原地,又觉得哪里似曾相识,脑子里嗡嗡作响。
12
孟秋之月寒蝉鸣。
院子里的紫藤花凋谢,木樨的花苞鼓胀起来的时候,璟醒了。
小夭坐在地上,对着朔望残月饮酒。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人膝行而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滚烫的体温将她揉进身体。
”你惹我生气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哪里惹我生气了么?”
”我…身子脏了。”
”你就是要气死我!”小夭将酒葫芦掼倒在地,琼浆玉液撒出来,倒印着水银一样的月色,璟的袍袖被撕扯开:”你自己看看!别人弄的伤,你自己割的伤!我为了给你治,耗费了多少心血!”
璟对列祖列宗从没有感到羞愧,对小夭却感到羞愧了:”对不起,小夭我从没、没伤到要紧的地方”
每次伤害完自己,他还会用灵力自愈、上药草、上流光飞舞让人看不出痕迹。
”你怎么敢这样作践自己!你的身子是我一勺汤一勺水地调养好的,是我的!只有我伤得,你知不知道!你也别折磨我了,我当初活该把你打死!省得看到这些糟心的!”
璟狼狈地听着,心头却泛起甜蜜,喑哑地嗯了一声。
”笑什么!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么!你这个这个”小夭骂着骂着就没声了。
也不知道谁开始了亲吻,两人摞在一起倒在地上,从唇齿交缠到四肢,从四肢交缠到十指,就像滕绕树绕藤。
璟托着小夭,痴缠地有些狠了,小夭推都推不动。廊下紫藤雨落,落在肩头,轻如毫毛,璟敏感地抬起头,往外面望去,小夭问他怎么了。
”檐上有人。灵力很高且极擅藏匿。是你的人吗?”
”院子里的,都是我的人。”
璟抿着唇像是要说什么,小夭突然掐住他的脖子,又开始亲吻,丁香软舌顶得他双目涣散。
璟环绕着她,手放在她的后心。小夭亲了一会儿突然兴致索然,隔开一点距离看他,黑眸印着朗月稀星,情潮翻滚着深情,却是清明的。
那声响动之后两个人就各怀心事,心不在焉了,这么试探下去也没意思。
”你想说什么,想问就问吧。”
璟沉默着,最终开口说:”你在做危险的事,是吗?”
”大镜湖重逢那天,我就在想,你为什么看起来心事重重。刚开始我以为是新婚燕尔,丰隆却不解风情,惹得你生气,但后来我知道并不是那样。”
”识海之中,我神识不全,只能感受到灵气。阵法爆破时,防风意映留下的气在一瞬间就被铲除了。那么霸道的力量我从未见到过,但我知道那是你。”
”小夭,你的灵力、死卫、谋划,我知道我不该问但是,你若陷入危险,我没法坐视不管,求你让我知道!”
小夭没说话,保持着俯视他的角度,手松开了,她身上灼热的温度一离开,浸着凉意的秋风就强烈地提醒他是个病体支离的人。
璟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膝行两步,抱住了小夭的小腿。
小夭又戴上了带着厌烦气息的面具,不耐地将他踢开,冷冰冰地讥嘲:”你也知道不该问。”
璟爬起来,又被小夭踢开。
反复几次,璟不敢再去抱她,但也绝不退让,沉默地坚持着。
小夭冷笑一声:”大镜湖那天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即便世人不齿,做我的奴隶、做我的娼妓,你也要留在我身边,。奴隶和娼妓哪有不服管的?
你这么有主意,就滚吧!”
璟悲伤地看着她:”小夭。你不用拿言语激我。”他要是再看不出她的心意,他就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傻子了。这次他身上的伤又耗了她半年。将他养好了、醒来了,蛊毒也全数拔除,她又开始赶他走了。
“我哪里也不去。你的身边就是我心安之处!”
小夭的假面有些动摇,她的内心在剧烈挣扎。得失,羁绊,前路煎熬着的荣辱,哪一条路都是未可知的荆棘丛生!
”不想走,就留下做我的禁脔!反正祝融府上人人都说正东边的宅院养了个野男人。你可以像现在这样永远和我在一起。”小夭说这话时睫毛闪动,明眸躲闪,如同惊飞的蝴蝶。
他多希望她是真心的。
璟痛苦地叫了一声:”小夭!”
”别再叫我了!”小夭抗拒地捂住耳朵,这个人总是让她心软,改变她的决定!
”你选吧!要么你继续没名没分地留在这里,不准再问不准再有妄想,我是皓翎的王姬,即便多养一个面首他们能奈我何,我们都别要什么名声!
要么,你就离开,我们两清!青丘那边每天都派人来探问,你是一肚子的明白!我看你也早就想走了吧!”
璟颤抖着,两难的选择如同月相阴晴圆缺,终难十全十美。
第二天早上,珊瑚来回禀小夭,说是那人跪了一夜,现下已经走了。
这世上的痴情,就没有能抵得过名望权势、家族利害的。若如有,那也是权势不够大,利害不够重罢了。
小夭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庭院里霜打露降,一片萧索。
13
涂山家的族长养病养了大半年,终于又回到青丘城。
城里百姓议论纷纷,说是这璟族长未免太脆了些,多灾多难的。青丘作为涂山氏一手扶持的贸易中心而繁荣,璟的安危多少有点荣辱系于一身的意思,一举一动牵挂所有人的肚肠。
涂山府的账房连着长廊,廊边小桥流水,花影扶疏。
璟与篌在这狭窄的走道上狭路相逢。篌挑眉:”璟!怎么大病初愈就来账房了,真是日理万机啊!”
璟掩下不悦,侧身要走,被篌拦住。璟无奈,挈纲提意地说:”大哥。你与意映的事,我已经全都知道了。”
平地炸起惊雷,篌的面上有一瞬的呆滞,璟优雅地扭身,衣角都未沾上那人,站在几步远处停住,看篌还想装做不懂,璟又说:”意映没有回北境娘家,她在小夭的手上。我这次回来,族中安排了提审,她大概会攀咬你攀咬得厉害。大哥,你不应该这么悠闲的。”
篌的面色一时间青红皂白的十分精彩,璟有些心软,又觉得实在不应该心软,提步向前走。
”涂山璟!你就是个贱人!”篌的叫骂声从身后传来。
”你那副身子都糟烂透了居然还攀扯上了大王姬!好啊,你真行!论狐媚子谁比得上你!”
璟步伐不停,边走边施了一个禁制,他大哥的辱骂以前还会让他伤心,如今心里泛不出一点波澜。
”你以为找到什么靠山了吗,一个人尽可夫的淫妇,跟你一样脏!我就等着看赤水族长回来修理她!”
篌气急败坏的叫嚣戛然而止,脸上已经挨了一拳,涂山璟盛怒急喘,眼已泛红。
”涂山篌!!”
”你这废物还会动手了。”篌擦过唇角的血,痞气十足地歪嘴一笑:”猫挠一样,你也该练练了!”
璟咬着牙平复情绪。”我不跟你置气。我不屑跟你吵。你在中原这几座城池还有轩辕山的势力,这次风波过去,我会连根剪除。之前不动你,是我不在意,不是我不能!”
”涂山璟!你靠近王家,出卖家族,还记得发过的誓言吗!”
”大哥跟五王的长子交好的时候,又记得答应过奶奶的话吗?”
”呵呵,五王!你支持玱玹上位,从龙之功,冒了天大的风险,涂山家可得了一丁点好处?他甚至到处打压我们!要是换成五王,涂山家早已登峰造极。”
”大哥。你太糊涂了!微末处的输赢计较了又如何,积邑城正是风口浪尖,你才是拖着全族往覆灭里走!如今黑帝皇权独断打压世家,涂山氏首当其冲,你以为是独一份吗?一族兴衰不过草木枯荣。世家衰败也是同气连枝!
我一忍再忍,只怕兄弟阋墙。大家族衰败向来始于内部分裂。涂山家经过三足鼎力之变,已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唯有苦心经营,尚可以挽回三分颓势!天下没有累世的荣宠,再抵抗,注定的衰败也不过是推迟而已!”
”你说什么,你也不怕天打五雷轰,涂山璟!你是青丘邑族长、世族之魁!”
”我承担不起。我的心力已经被掏空了。世家的命运、一族的命运都太庞大了,不是我能左右,我如同车轮下的螳螂,这次我想只为一人而活,大哥!”
璟一腔郁结,好似长久憋闷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就已经心血榨尽、油尽灯枯。
神族的寿命太长了,长到他像是在承受永世的失去,责任所在,无穷无尽无有尽头。神族的寿命又太短。短到腾蛇驾雾终成黄土,松龟之寿尤有竟时。
他不愿意再蹉跎后悔了,他只想在有生之年都向她狂奔而去!
三个月后,涂山府的鎏金拜帖通过门房,经过过送信的仆人之手,到了大王姬的手里,说是礼服做成,请赤水家的内务管事前去验收。
还赔礼道歉,说上次送来的绣样不和王姬的心意,要重重责罚下人。
珊瑚前来禀告时,小夭皱起了眉。
涂山璟将名头做足,好像两人就是正经的主顾和商人似的。她知道他心急如焚地想见她,各种各样的由头找得五花八门,她就不去!他自己选的两清!
小夭将信件一合,就要丢到碳火里,几粒黑黑的种子洒落,小夭一愣,又急忙将手缩回,将那几粒黑色握在手心。
珊瑚上前,水灵蒸汽拂过,花种生发,小夭盯着手心艳簇簇的一串红恍神半响。
珊瑚看不懂两个人打的哑迷,小心翼翼地问:”王姬,该怎么回禀涂山族长?”
”问他们约在哪里。”
涂山氏约在一处幽静的别馆。
前厅有假山叠嶂,后院有曲径通幽,移步换景,别有雅趣。
乍看像一处品味高雅的喝茶赏景处,其实是离戎氏经营的歌舞坊。主营一些荤素夹杂的生意,高冠博带的场合不好谈的,耳憨面热的时候往往能谈拢。
小夭不动声色,她倒要看看涂山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侍者将人引到一处院落的天井。天井四四方方,做成半露天的样式。朝阴处的藤蔓如同绿帘,奢靡地用源源不断的扶桑灵气供养着,大冬天里温暖如春,绿叶成荫。
屋内简单陈设着一扇屏风、一张条案、一架琴,条案上腊梅吐芳。透过藤萝帐子,远处是雾蒙蒙的高山远水。
小夭一眼看到上首坐着的是那天的织造铺老板,下首坐着他的几个伙计,一名身材高挑的蒙面男子正给他敬茶。
织造铺老板见领头的男子不仅面嫩而且面生,心下疑惑。小夭笑说老主管分不开身,,他,是老主管的家生子,名唤小六儿,说这话时目光瞬也未瞬,笑盈盈地盯着蒙面男子。
她挑帘进门的时候,那双如玉的手指抖得厉害,差点将茶水泼到地上。
哼。他不是故弄玄虚吗。那她就故意扮成玟小六的样子,让他瞎想去。
织造铺老板顺着小夭的目光看去,笑道:”哎呀!小领事真识货!这一位是刚从云梦泽来的清倌人。族长对上次的事很歉疚,特地送来给我们助兴的,还请小领事回去,在王姬那美言两句。”
”肯定的,肯定的。”
小夭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她从上到下打量这位,清倌人,,皓月为身,流水做姿,当真好颜色。
她做梦也想不到涂山璟能疯到这个地步,为讨一个女人的欢心,宁愿自取其辱,将自己买进娼馆做妓?
那人长睫低垂,耳尖浮红,细长的手指有些局促地揉捻着纱衣。九尾狐天生会幻化,可他把原本的相貌硬是保留了六七分,身量、形态更是改也没有改。
呵,你当妓是这么好做的吗,涂山璟!小夭生出了一些恶劣的想法。
”验货吧,赵老板。”
屏风向两面拉开,一席金光闪闪的曳地长袍出现在正中。
皇家尚黑,桃花为红。礼服以红黑两色做底,庄严隆重。配上金丝重工的绣线,宝珠串缀的配饰,华美无比,一时间连影壁都生出辉光。
织造老板开始解说起这制作礼物的天蚕丝如何难以获得、养天蚕又耗费了多少扶桑树叶和汤谷水云云。
璟刚好走到她身边添茶。他沉静的黑眸捕捉到小夭眼里的惊艳,弯起一道如释重负的笑意,仿佛汤谷日出。
小夭用力一扯,璟失去平衡,在满座惊诧声中跌倒在她身上,热茶泼了两人一身,单薄的面纱下裸出肉红。小夭唬人地骂道:”你怎么服侍人的!”
”小、小领事!他刚进来还不懂事,手脚粗笨了些,求您饶了他!”
小夭不依不饶,骑在他腰上,扯动发丝强迫他把脸扬起。
那脸上的面纱半透,琥珀色茶液还在滴着,柔韧有力的腰身坠了重物,像柳条一样弯折,骨节分明的手捏成拳头,整个人紧张地像惊弓之鸟,却不敢说一个不字,乖觉中带着哀求。
小夭乐得看他紧张,装模作样地左瞧右瞧:”长得太妖魅,不是端茶倒水的料。”
一屋子人都耳热了。
俊俏到像女人一样的莺哥儿,颤巍巍地匍匐在地,耳畔被逗弄出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血红。明明衣物齐整,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偏偏把整个院落的风流集于一身,大概媚骨天成说得就是这样的。
而他身上那个年轻人越来越狎昵,简直就像要当场要了他。织造老板瞠目结舌:”我的娘啊!领、领事大人,云梦泽的清倌人是卖艺不卖身的啊!”
”你来这里,开过苞了吗?”年轻人旁若无人地问。
”没没有。”喑哑动听的软语。
”要我做你第一个恩客吗?”年轻人又问。
”嗯!”尾音溢出笑意。
璟居然涂了口脂。
他半张脸被淋上了茶液的薄纱缠裹着,小夭伸舌舔开,欲盖弥彰的窗户纸破了,暗藏的小秘密终于显山露水,亮亮的,散发着妖娆的脂粉气。
她第一次知道这种味道,还是从馨悦她们这样的时髦女郎那里。当时她忍不住瓶瓶罐罐地买了十几款,掉在马路上溅了些泥水,她舍不得丢就跑去捡,还是璟看到,帮她换了新的。
她实在好奇他究竟能在自己身上花多少心思。
璟愉悦的的笑声闷闷地从胸腔传来,只是今天不知怎的,他格外不禁逗,不过是交换鼻息的唇舌嬉戏,几个交缠间,仿佛就到了极限,软倒在自己怀里。
小夭咂着唇回味:是山茶花混合着竹露的甘甜。
明显沐浴过的体香从外袍罩着的内衫传来。
她又摸摸发尾,微湿。这才注意到他这身是精心打扮过的——绿宝石镶嵌的掐银丝竹叶钗。高辛最好的织娘做成的曼云纱长衫。恰好捧出身段的松仙鹤腰封…
只可惜她牛嚼牡丹,不解风情,人被她泼得狼狈,缀饰更是被她乱丢乱拽,这会儿已经拆得七零八落了。
牡丹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应该说她好像越是糟蹋他,他心情就越好。
一双狐狸眼睛微眯着,偶尔伸出大手将她的腰扶正,防止人摔倒,其余时间坐以待毙,真跟个初承雨露的清倌人一样,娇怯怯任君采撷了。
渴望随着肌肤似有若无的摩挲攀升,她耳边的细密轻喘听着像一只发情的小猫,“小夭…小夭…”
他今天是不是太容易撩拨了?小夭一边拆礼物,好奇他把自己打包成什么样来哄她,一边有点不合适宜地想到她养过的棒槌雀,不禁醉,偏偏爱吃熟透了的浆果,暖洋洋的秋天,她回到后院,一窝犯罪分子在地上躺得横七竖八四爪朝天。有点想笑。
剥到最后,一根沉甸甸的物什直挺挺地弹了出来。
跟人一样修长笔直,特制的药草已经把毛发除去了,玉一样干净,状况却不太对,在她手心里突突地跳动,一看马眼红通通地流着水,已经胀到泛紫。
小夭瞪大了眼睛,一把揪住狐狸尾巴。
“!”璟狠狠一颤,承受不住,人弓起来,火星子掉入滚油里,噼啪炸裂起来,视野都模糊。
“你吃药了?”
…他身下的快感已经强到像剧痛,快让他没有知觉了,手心柔软包裹,好想就那样挺起腰蹭上去…但他不敢。病态的绯红从颧骨燃到鼻尖,连成片的火烧云。
“嗯。请柬送出去…就怕你不来,”璟单手将自己撑着,紧紧握拳,人后仰,双腿自然而然地打开地更大了些:“你来了,又怕你扫兴。”
明明身姿像青松翠柏般高洁,修长的手指却向下流的地方摸去。
那里本来只是一丁点的幼嫩幽深,却被药液泡得臌胀翻出,两指轻易地捻起,接着,他将揉捻的手势换成戳刺,往软肉里噗呲噗呲插了好几下…耳朵里传来的水声淫秽不堪,她亲眼瞧见那媚肉狼吞虎咽的挤压,杏眼瞪得更圆。
只听他自卖自夸地说:“唔,很紧了…这的妈妈给的香膏,到这会儿正正好…嗯!”
他没能把话说完,变成喑哑的惊呼,仰颈难耐地喘息,将自己撑稳了。
小夭的声音恨恨的:“你到底还有多少花样啊!?”
璟理所当然地把这句话当成赞美,他笑得像一只诡计多端的猫咪。
两只素手将红熟的腿根掰得更开,指尖快速检查了一下,就被柔媚的软肉吞没。他刚刚在席间…一直是这种状态吗?
外皮完好,芯子淫荡熟透,指尖随便一弹,裹着蜜水的腐烂桃肉不堪承受地颠动,薄薄的表皮几近透明,是一丁点刺激都碰不得了。
那下凶狠的戳刺,明显让璟早就积累的高潮箭在弦上了。可小夭就是故意不给,她偏偏就是要一手托脑袋,装成好整以暇的样子,就那么不轻不重腾出腾出两只手指搔刮,带着一点要他出洋相的坏心看他的反应。
“唔嗯…嗯…”璟难以忍受地摇头,心知肚明她的恶劣,后穴更加绞紧,竟低伏着身子像小狗发情一样骑在她手心轻轻蹭起来。
将硬物的根部挤近她指尖的缝隙,五光十色的幻想让他喘得露骨,再往前挺,她指甲的尖端正好磨上会阴,腰眼瞬间麻成一片,她恶劣地整个手掌贴上去爱抚,让他更加淅沥,让他情热难舒如同将死的藤蔓,痒意渗进骨子里勾出淫声一片。
“小夭…进来…进来可以么?”什么都好,她的碰触,她的体液,她占有他时让灵魂都战栗的爽快…“求求你…好想要你…”
头昏脑胀的公狐狸摇着屁股强奸她的手,细腰乱抖,腺液从马眼浇到会阴,还知道不能坐实,怕压着她,撅着身子在掌心里一拱一拱,发出某种饥渴难耐的咕噜声。
他的下肢比一般男子丰满,一只手远远掌握不了,一处磨得稍爽利些,另一处便厚此薄彼,怎么摇都欲火焚身,不能圆满,嘴里还在不断呻吟:“不够,不够…好想要…”
她的手就垫在他臀下,香艳欲色摩擦生热,润滑到极致,形成黏热的薄膜。他翻来覆去只敢弄她手上那一小块地方,还顾此失彼,控制着力气瞻前顾后,根本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身下花开肉绽、雨露莹莹,好像离了她连自己高潮都做不到,哭得哪里都在落雨。
璟那种失控沉沦的样子实在可爱,小夭心里那种被他一步步算计下套的不快消解了一些,抓着他光裸的屁股让他坐上来。
狐狸肉在她吊着他不给的漫长前戏里已经小火慢炖到鲜美多汁,满室飘香,小夭馋虫被勾起,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点不爽。握着那二两肉,毫无预警地左右开弓,啪啪啪三下,一点没留力,臀瓣簌簌发抖,软倒在她怀里。砧板上的白肉还在活蹦乱跳,坚硬的阳具一入到底,毫不怜惜,直捣穴心。
“啊啊…”
空虚的身体被撑开,璟被过分催熟的甬道几乎在一瞬间登峰造极,熟悉的充实让满足的热泪涌出眼眶,迷乱情愫嘶嚎,快意喷涌如雨泄…
小夭感到小臂被他牢牢箍紧,狐狸身下骑着阳具、终于无法负荷,不受控地全身重量都扑在她身上,俊朗的男体上每一寸肌肉都硬涨地鼓起,只有交合的地方软绵绵地震颤,打湿她的裙摆,仿佛他等这一刻等了海枯石烂。
小夭听到璟高潮的癔语。小夭、小六的混乱低吟。她怀里的璟糜烂熟透,如同枝头摇摇欲坠的桃儿,偏偏让她想起第一次操他的样子。她是怎么骗他阴阳交合的敦伦,怎么骗他张开青涩的腿根,破开那紧致逼仄无人品尝过的春瓜。他又是如何颤抖,薄唇沉默地抿住痛呼,云雨中几乎是纵容地承受。
从叶十七初经人事起,爱欲的形状就是她捣进身体里的楔子。
分明是秽乱纲常,却又如同鸿蒙初开、女娲娘娘那块五彩的补天石,让他完整,让他圆满,开天辟地又天经地义。
日日夜夜。
她枕边的黄莺从不会婉转到起承转合。喘息、娇纵、起伏,她仿佛听到廊下的冰晶风铃仃泠泠地响,湿润花香穿堂而过,回春堂药房里那些湿暖的记忆如同水蒸汽扑面而来。
鸾凤颠倒情投意合,清水河湾浣纱洗衣…那时的生活从容不迫,他们是天地间的一双动物,没有伦常,没有天理,没有责任,只有无知的幸福。
她拾起路边奄奄一息的无名鸟儿时,并不期待能养活。谁知后来命运交错,红线乱缠,烙印和羁绊层层递进,变成如今舍也舍不下的责任?
长睫扑扇着黢黑的迷失,泪雾蒙蒙里紧紧依赖着她,小夭在冲动中生出一种情感,要她的小黄莺在云水巫山里流连忘返。
她知道怎么插他泄得最狠,也知道如何缓和节奏让他缓神暂歇,不至于去得太快。
她搂着男人的腰,坏心眼地不断拍打。甬道里头略硬的凸起,位置偏右,比别人深些,每每撞上去,手边的臀肌便绷紧了似的无声尖叫。男人骑不住了,往后仰倒,进入到奇异的角度和深度,大腿抻平了,往左右歪去,正方便她握住,小夭调整姿势,不断挺送胯部,又是一连串皮肉拍打的脆响,他被撬起,肉臀掂在刀尖上,暴露出正在交合的红圆湿滑处,肏得肿了,水光里艳得湿漉。
明明是女子不盈一握的柳腰,偏偏在他身体内部的抽送如此果断、如此有力。
他像草丛里翻过面来的蛙一样不由自主,只能张着腿心、挺着男根、对她袒露雪白肚腹。
他的身体就如同他的爱意,根本没有能藏住秘密的角落。抽插中的体液淋漓一波胜过一波,全身过电的快感风暴太过霸道,身体的反应反而慢了一拍,连高潮都在追赶中显得迟钝,细密沉绵的收缩痉挛仿佛永无止息…
操热了,璟那些周正端方的君子气彻底融化了,软绵绵地好入口,就像大冬天体贴养胃的肉糜粥一样:白粥细腻温热,肉碎嫩滑咸香,加上一点香葱做点缀,青青白白地盛一碗,辛辣开胃。
小夭被拖住不断下滑,欲望翻涌如同饕餮,只想让他散发出更浓更腥的味道来。
她不知道的是,地动山摇的残影中,璟执迷于一点点红色,每次被捣到深处,就痉挛着去确认身上的人真的是她。
小六是男身,小夭却是女子,璟吃不准自己的吸引力,她会这样热烈地占有自己是璟从未想象到的。他在情欲中的脆弱的安全感,只消她的一个鄙夷的视线就会土崩瓦解,而那些在暗夜里涌上来的腥稠肮脏的潮汐,随着她的触摸而退却、净化、涤荡。
这世间的温暖宁静,全都化成实质,变成了她额心的一抹桃夭。
是她…真的是她…
啊啊…太…太深…呜呜…后头深劲有力的律动催发着决堤的情欲,连带前头的孽根也淫乱。没顶的快感让他又恐惧又渴望,璟喘息着,抱着膝头,迎接她的垂怜,说不清是次次入肉的爽快让人酸麻,还是那种强势的占有让人酸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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