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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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思考自己会以什么结局离开这个世界,也许是寿终正寝,亦或是英勇殉职。但自从有了牵挂,我开始害怕死亡。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了,想到让那个好脾气的男人自己孤独活在世上,我总是心如刀绞。可当安欣把那几粒棕黄放在我手心时,心中恐惧远胜于死亡。
安欣临时换了行程,让我们打车去北站,而他开着勃北警方提供的车驶向那条去往南站的公路。我带着陈书婷母子平安归来,安欣的电话却无人响应。
若不是安欣,我恐怕又死了一次。他被当地警方护送着转到京海的医院,我借师傅的车紧忙赶过去,推开门,安欣蹲坐在地上,精瘦的身体缩在墙角仿佛一叠枯败的槁木。
“响,我的枪没了。”配枪是每个警察的命,如果丢失,安欣的职场生涯也许会止步于此。安欣抓着我的袖子失声痛哭,还不忘嘱咐我案子的事情。
“保护好陈书婷,她是唯一的路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肩膀好似压着千斤重担。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你的枪也会找到的,那条路有监控,只要找到嫌疑人,就可以找到你的枪。一股血性涌起,有些重担和责任,我亦要为你撑起。
“响,我在雪地里发现好多这个东西,也许会和嫌疑人有关系,你拿去查查看。除了你,我已经没有信任的人了。”安欣从病号服里抓出一把种粒,我认得,是蔷薇花的种子。
所以我几乎是以飞一样的速度赶去旧厂街,把坐在小灵通店里和服务生谈笑风生的男人一把拽出了屋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男人关心的看我,语气一如往常关切。直视男人明亮温柔的眼睛,嘴边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我似是忘了,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男人,也曾经靠杀鱼过活了十几年。靠自己的双手在肮脏晦暗的旧厂街拉扯大自己的弟弟妹妹,他可不是简单的人。
你要杀我吗?
你会杀了我吗?
若我和陈书婷母子也在那辆车子上,你是否会连我一起灭口呢?我不敢问,因为我怕男人会说出让我心碎的答案。
“李响,你看起来很不舒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高启强把手轻轻抚上我的额间,我任由他反复抚摸,一遍又一遍的紧盯那双清澈的眸子试图找出破绽。
“没事,”握在衣兜里的手微微颤抖,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故作镇静。“想来看看你安全回来没有,安欣出了车祸,我很担心你。”
“安欣怎么出车祸了?”高启强瞪大双眼,语气急切。“那你没事吧?他在哪个医院,我这边忙完去看他。”我拢住他的双手,告诉他无事。
“那个花,你种了吗?”我轻声试探,男人摇摇头,低头从兜里掏出鼓鼓一包的种子。我拿着那包种子反复查看,确认没有开封才将男人猛的抱进怀里。
不是他,我就知道他不会的。
高启强是最为柔弱良善的人,他绝对不会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心中的大起大落让我绷不住情绪,鼻子一酸差点淌出泪来来。
“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知道吗?别瞒着我好不好?”我哽着声音,后背传来轻柔的拍打。
“好,我答应你。”
“你也别太累了,我看你现在状态很不好。”临走前我附上一吻,男人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李响,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放心,真的。”
“我相信你,我认识的高启强从来不会让我失望。”离开旧厂街,我们调取了那辆货车的监控,车主很狡猾,故意饶了很长一段路,然后驶入一段繁华的地段隐入车流。由于喝了太多茶水小腹胀痛的紧,我转身看见安欣拿着望远镜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紧盯屏幕,颇有一种不死不休的势头。
“你别看瞎了你。”我去捂他的镜头被灵巧的躲开,接着也无心与他嬉闹离开监控室。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下班的张彪。
“呦响哥,又去陪太子读书啊?”
“你说什么?”我停在原地转头看向声源,张彪自觉说错话却表情微妙的看着我笑。
“没有,说你会交朋友。”换做从前我只会不出声隐忍,但是如今我只是淡然一笑,骄傲开口。
“应该说是战友。”我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要是身边的搭档是个能为你扑手榴弹的人,那心里得多踏实。”
“朋友交心,战友过命。张彪,少说风凉话,会有的。”我拍拍男人的肩膀,无视男人铁青的脸色转身上楼。
如今的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怯懦隐忍,我要向安欣为我扑手榴弹一样,为这追求正义的少年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么多的录像带,他一个人怎么看得完呢?我加快速度走向监控室,刚走进屋子,安欣兴奋的坐在显示器前兴奋的大喊,我走上前去查看屏幕上模糊的剪影。
“那辆车子在京津大道上把套牌摘了,是从京海开过去的。”我欣喜的靠近,同时也在那段剪影中认出了其中一人。
那是唐小龙,再熟悉不过的轮廓。只不过另一个人坐在黑暗中看不清脸,也让我的心惴惴不安起来。安欣突然转过身子,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会是他。”
“可是高启强也听到了一些什么,会不会…”
“不会的!我相信他。”我看着安欣良久,许多分辨的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我相信他”。我蹲下身子,周身刺骨的寒意让我陷入绝望。“我相信他,他不会的。”
我是在劝谁呢?也许是自己吧。
“这边我来出面审讯,你先回去休息吧。”安欣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宽慰道。我被搀扶起来,脚下像是踩了棉花般无力。明明到旧厂街的路并不远,我却像走了一辈子。对着那道铁门,停在半空的手无力垂下。
“你是?”身后出现一道稚嫩的声音,我转头,看见一脸惊讶的高启盛。
“是李警官啊!”高启盛拿出钥匙开门,在我开口前回答了我。“我哥他不在家,他在半路遇上安警官,和他下馆子去了。”我挤出一丝笑,拒绝了高启盛的邀请。
“我在外面等他就好,你先休息吧。”我爬上天台,坐在凳子上俯瞰旧厂街的夜景。这条脏污腌臜的小巷在夜晚焕发出格外的生机,亮起的街灯掩盖每个角落的腐败,就像一个品相尚佳的苹果,剖开来却发现早已烂到了核中央。天台的风有些冷,一张薄毯就这么披到我的身上。
“谢谢。”少年笑的纯净,眼尾微微下垂的丹凤眼与他哥颇为相似,只不过弟弟身上多了些书卷气的成熟沉静,倒反衬年长些的高启强如稚孩般灵动。我紧了紧身上的薄毯,不经意询问男孩。
“你哥回京海那天几点到家的?”
“嗯…大概下午吧,那时候店里正好忙起来,他随便换了件衣服就出来帮我卖货了。”我算着时间,若男人没有半路下车,那时间线是对上的。高启盛见我不语,便在我身边自顾自的发起牢骚。
“我哥啊,一天天可真够忙的,从勃北回来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置办了一堆花盆不说,当要种的时候种子却丢了……”
“丢了?”
“是啊,说是路上丢的,到家的时候就剩兜子里的那一点了。”我能感受到薄毯内累积的余温在渐渐流失,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着冷意,我扶着栏杆低头不语,努力压制内心的躁意。怀里的小灵通震动起来,我放到耳边,听到安欣低沉的声音。
“不是他,另一个人自首了。”我猛的抬头,只见高启盛人畜无害的笑着,仿佛与我聊天是一件乐事。我转头打电话给张彪盘问了些细节,杂乱的想法在我脑海中盘踞。
“你为什么和我说种子的事?”我挂掉电话,脑海纷乱的思绪突然理出一丝清明。
那个人,就是高启强。没准高启盛也参与其中,投案自首的人只是替罪羊而已。可高启盛明明已经帮他哥做了时间的伪证,为什么又要向我提了一嘴漏在兜子里的种子呢?
他是故意让我知道的吗?我实在不理解。只见男孩摘下眼镜用袖子轻轻擦拭,随即抬眼狠厉的盯着我,只不过那抹狠厉转瞬即逝,又换成带着讥讽的笑容。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哥啊,刚才明明可以把疑点上报的。”
“蔷薇的种子又不是只有勃北有,这种包装的种子,到处都是。”我握紧薄毯一角,感觉胸口的空气已近流失。面前的秀气男孩仍然自说自话,只不过语气逐渐阴冷愤懑。
“李响,你们不合适。过家家玩的时间长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男主人了?”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高启盛一改戏谑的表情乖顺下楼。阶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当男人在面前站定的一瞬间我猛的将男人摁到墙边几近肆虐的索吻。
“唔…李唔、李响,你怎唔……”我含住男人的下唇吮吸撕咬,把身下人衣物尽数撕扯褪去。
“李响,小盛还没睡,不要……”他疯狂挣扎着,想尽办法扯开几近失去理智的我。长久杀鱼的人臂力总会好些,几下便要挣脱,索性我把男人按趴在栏杆上,用腰间的银色手铐铐住男人使他动弹不得。
“李响!”高启强暴怒的大喊,随后马上低声下气的乞求我放开他。我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的脱下裤子,压着男人戴上安全套长驱而入。男人崩溃的呜咽,头靠在栏杆上忍受着我的顶弄,这次的性爱毫无柔情可言,与其说是两人的乐事,倒像是我个人粗暴的发泄,男人的头垂在半空中随着撞击晃动,克制的咬紧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平时欢爱的男人总喜欢向我索吻,然后用那双失神的眼睛注视我的脸。可如今男人倔强的不肯回头不肯出声,即使双腿被顶得颤抖发软也坚决不向我求饶。胜负欲又在内心深处作祟,我停下撞击,缓缓褪出甬道到浅处,然后猛的撞进去。
“李响,啊!”男人被顶的猝不及防,又惊又急间去了一次,看着男人陷入迷离快感的浪荡样子,我俯在男人的背后冲刺,双臂紧紧箍住身下人的腰肢射精后低声啜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了一个爱掉眼泪的人。
我想用片刻的欢愉来麻痹自己,可是快感退却痛苦又会盘踞心头。我狠狠的咬住男人的后颈,留下殷红的印记。
“高启强,你为什么骗我?”我拔出疲软的性器引得身下人一阵低吟,他跌坐在薄毯铺就的水泥地上,泪水淋漓的眼眸中带着深不见底的悲伤。他也不再掩饰,只是轻轻向我说了一句对不起。
“高启强,你觉得我们的事情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吗?”我蹲下身与那人额头相抵,将心底的痛苦统统发泄。
“如果我也在那辆车上,你也会杀了我是吗?”
“你会杀了我吗?”男人不语,我扯动男人没有表情的脸,带着哭腔怒吼。墨色的天空响起闷雷的声音,要下雨了。
“你说话!”那张脸终于有些松动,他抬头看我,动人心魄的眸子再没有光亮,男人张了张嘴,声音颤抖微弱。
“对不起。”
我躲开那只想伸过来抚摸我的手,穿好衣服踉跄着离开。
我恨他,我恨他戳破了我的幻梦,又恨自己会如此怯懦,即使恨他也连一句分手都不肯说出来。一阵冷风钻进我的衣衫,雨丝砸向我的脸颊,接着把街角的喧闹繁华尽数吞没。
我看向天空,一滴滴雨水仿佛银针般穿过皮肤砸进了胸口。任由反复戳弄,使我鲜血淋漓。
我开始远离有关高启强的一切,无论是相关的旧人,亦或是旧物。安欣以为我手机丢了,便又给我买了一个。
“怕联系不到你。”安欣见我闷闷不乐,毫无意外的提到了高启强。
“最近怎么没有看到高启强找你呢?你们俩吵架啦?”我摇摇头,半晌又点点头。安欣的枪仍然没有找到,说是唐小龙也没有看到,死活不承认他拿了警枪。看着仅过半个月便消瘦成纸片的男人,心里的愧疚便压得我喘不来气。
“安欣,我…”男人的名字就在嘴边,沉默半晌我却艰难的咽了下去,安欣却了然的看着我,强挤出笑容拍拍我的肩。
“我知道的,响。我理解你,换做是我,我只会比你更痛苦。”
这个秘密一直被心知肚明的掩盖,除了我,还有安欣。我度日如年的熬过每一天,对未来迷惘的痛苦又趁虚而入。高启强就像是我在狂风骤雨里寻得的一座灯塔,是他让我在苦海巨浪中有一片净地得以停靠,得以生存。可如今灯塔失去了光芒,只留下一片黑暗和恐惧的我。
好在安欣的枪还是找到了,它出现在同与我们找白江波司机的疯驴子手里,安欣还是那么善良,他为了救疯驴子手臂直接贯穿伤,我为他不值,他却不以为然。
“每个人都是有善良一面的,所以我没有觉得不值,他即使做了这么多坏事,可他毕竟是一条生命。”安欣靠坐在床上,语气里满是平静。我低头为他剥着橘子,清甜的水果香气溢满整个病房。安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手拿过我的橘子。
“老高···是高启强,给的我那个司机的消息,我觉得老高,是好人来的。”我抬头与安欣对视,麻木的心脏不经意的抽痛一下。
“响,你好不好劝劝老高,让他去自首?他提供证人地址也算戴罪立功,可以减刑的。”安欣声音颤抖,我握紧手里的橘子皮,直到捏出湿润的汁液才堪堪放手。
“…我试试。”走出医院大门,我颓然的瘫坐到台阶上,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惆怅的凝视指缝里残存的枯黄。一道身影挡在面前,将我笼罩在阴影里。
“你怎么来了?”我低头不去看他,翻遍口袋也没有找到纸巾。高启强默不作声从口袋里拿出一袋湿纸巾,轻轻丢到我怀里。
"我来看看安欣,给他买了些水果。"我抬头看向高启强,他仍穿着常穿的那件皮夹克,白净整洁的脸有些消瘦,仔细端详微肿的双眼下还泛着缺乏睡眠的乌青。
原来失眠的不只是我一个人,你也被这些痛苦折磨着。高启强见我不语,只低着头迈步子往医院里走去。
“高启强,待会出来,我们去吃个饭吧。”我没有回头看他,脚步声停了一阵又逐渐消失。我抽出一张湿纸巾,慢慢顺着手指擦拭,手上的橘黄被擦拭干净,唯独指甲缝隙却总是留有擦拭不掉的死角,任由我将手擦得泛红刺痛,那处擦不干净的死角反而愈加明显。我咬紧牙关,终于停止了自我惩罚。
再次坐到熟悉的面馆里,猪脚面浓郁的味道总勾的人胃口大开,奶白色汤汁上飘着着几滴红油,就连香菜也恰到好处的点缀在细嫩的肉块上。我挑起一筷子面条,又颓然放下。高启强将脸埋在热气腾腾的碗里,小心翼翼撇着眼看我。
“你怎么吃得下的?”我好气又好笑,男人吃的额角淌汗,腮帮子一鼓一鼓不停咀嚼着,他拿起纸巾擦干净嘴角的汤汁,音调又带着我钟爱的细软可怜。
“我一直吃不下的,今天你主动约我···这是我今天吃的最多的一顿了·····”见我仍冷着脸,高启强夹起肉放到我的碗里,讲起了自己以前的故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这猪脚面吗?”
“小的时候家里没钱,我就带着弟弟妹妹就点一碗面,小兰吃猪脚,小盛吃面,我呢,就喝汤。”高启强用勺子舀起汤汁来回倾倒,双眼看着碗里泛起的水花如呓语般低吟。“这旧厂街太危险啦,我得保护小盛和小兰才是。所以对不起李响,我不得不这么做,徐江拿我弟弟妹妹做要挟,我得保护他们。”滴答,一滴滚烫的汤汁砸落到我的手腕,微烫的劲道面条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辣椒油蛰烧得舌尖发痛。
“你自首吧,我算过了,你举报白江波的司机可以戴罪立功,最多四年你就能…出来。”高启强抬头看我,通红的双眼让那处刺痛灼烧的更厉害,我捧起面前的碗,挑起一口面麻木的塞进嘴里。可是心里的踌躇让我只能做着无用功,一口面条咀嚼着却总是咽不下去,我就着汤强迫自己吞咽,几滴咸苦的泪滴融进汤汁。一只手落到自己的头顶,我颤抖着放下碗,再也不想克制自己的内心的煎熬。
“高启强……这是…这是唯一的路了,现在回头…来得及的。”我将泣声闷进碗里,男人轻声嘘着,像是哄孩子般一下又一下抚摸我的头发,我逮住他的手腕,把那只圆润的小手拢进掌间。男人轻声叹息,用另一只手抬起我的脸将眼角的泪揩去。
“那你答应我,要帮我照顾小盛和小兰。”男人向我露出释然的微笑,眼中的泪光闪烁。我轻吻高启强的手背,带着哭腔诉说着自己的承诺。
“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出来,我们就结婚。”是啊,总会有青天白日,灯塔随暂时失去光亮,至少也是一个可以躲靠停脚的港湾。虽然他被牵扯其中,但是他的最终选择也足够证明他心本善。只要接受了应有的惩罚,他还是他,他就还可以做指引我的灯塔、容纳我的港湾。我像一个教徒虔诚的祈求着,期盼那一天早些到来。
只是我没有等来那座灯塔恢复塔光,却在一片黑暗中听见了倒塌的轰鸣声音。
原来根本没有生机盎然的港湾,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荒迹。那朵烈红在灰白冷冽间太过闪耀,恍若火光迷住了我的眼。
我紧紧搂住师父的尸身,流尽了之前二十六年所有的眼泪。
我低头凑近师父,在师父口中听到了那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大片零碎的事物被拼凑完整,也拼凑出一个陌生的高启强。
我恨得浑身颤抖,也自责的说不出话。
“拿我去换前途吧。”师父语气平静,似是放下了所有的执念与怨怼安然面对死亡。当警笛声穿透整个工厂,我仍然不肯放开师父逐渐僵硬的身体。
我敬爱当做榜样的师父是警局的奸细,我尊为爱人的高启强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也许我早就该死在那个雨夜,这样就不用来面对这双重痛苦。所以理所应当的,我又和最开始一样,做回了清醒的哑巴。
师父被以烈士的规格下葬陵园,高启强的罪证被我咽进肚子里,从此再不发一言。
“这明明就不是真相,你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安欣大闹了师父的追悼会,像个胡闹的孩子在一片哀痛中固执己见。我在此刻爆发了所有的情绪,拉走了胡闹的安欣,在无人处对着他的脸猛的打下去。
“你闹够没有?”安欣愣在原地,捂着发肿的脸颊脆弱的颤抖,犹如秋日里一颗被大风摧残的枯细树苗。我把所有的恨意都汇在那一拳里,那是我对自己的恨,为了不让自己痛苦的快要死掉,我只能将恨意转移,去恨这个世界,去恨旧厂街的那个卖鱼佬,去恨眼前的男人。
“今天师娘也在,逝者为大,你就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好不好?”我又可怜巴巴的佝偻着身子,双手合十去乞求慢慢后退的安欣。那道身影离开的很决绝,就像对我万分失望。
命运像是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在我想往上爬的时候教我安稳,又在我渴求安稳时将我推上高位。
随着孟局安局的高升和师父的牺牲,我被人举荐坐上了京海刑侦支队队长的宝座。
所以我丝毫不意外那辆停在门口的奔驰座驾,也不意外那个仅有两面之缘的王秘书会突然邀我去什么庆功宴。
如今的我,什么都不意外了。
什么非黑即白,灰色才是常态。当世界混沌,黑只会吞没白,而白连保全自身都做不到,又何谈不染污色。
当身处高位,我才明白什么叫高处不胜寒。我心知肚明赵立冬想腐化我,可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我这高位又渺小的像一只蚂蚁任人搓扁揉圆。酒会饭局铺天盖地的涌向我,有些人的脸我很熟悉,他们常常登报,都是远近闻名的慈善家和政府官员。他们在酒局上纵欲享乐,丑相毕露的样子像一只只原始的畜生。我被莺莺燕燕环绕,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醉。
我想醉,因为酒精可以让我暂时逃离这个世界,我又不能醉,因为我要保持清醒不能犯错误。我也想无忧无虑的扎进这个大染缸,可在推杯换盏、醉意盎然间,那双在墓园里失望愤慨的泪眼总会让我猛然清醒。
我不该是这样子,曾几何时,我也是为了追求正义才毅然报考警校。
是的,我不是他们,也不会变成他们。
我在师父的墓前,抛下了那枚命运的硬币。关于那个问题,我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您的指引,将是我穷极一生都要追逐道路。我捡起硬币,小心的贴身放进口袋。
我更加自然的穿梭在各种应酬,在所有人面前俯首称臣。我接下每一个领导递来的“项目分红”,又在午夜昏暗的房间内把赃物完整包好放进抽屉。
以赵立冬的势力,小错无法撼动他分毫。我要积少成多,拿到的证据越多,把他拉下马的胜算就越大。如今的我不再去想如何明哲保身,只有身在其中,我才能成功。我不想让我师父失望,也不想让我的好战友失望。
安欣,我会向你证明,我的道路也是正确的,我们一直都是同路人。
即使我走的,是一条阴险万分,荆棘遍布的道路。
每次参与了酒会我总会来到师父的墓前自省,看着碑上的淡淡笑颜,漂泊不定的心才获得片刻安静。这个习惯我坚持了两年,两后年的一天我如同往常一样走进墓园,在碑前看到一个伫立的身影。
自从上次事情后我与安欣就再也没有来往,我知道他对我很失望。面对高位和正义,我选择了前者。安欣闻声回头,憔悴枯槁的模样不禁让我隐隐心疼。
安欣眼里再没有初遇时的光茫了,深色眸子犹如一潭死水,看到我时嘴角颤抖,眼圈瞬间红透。他伸过手想来抚摸我,半晌又克制的放下。
“响,好久不见。”
李响曾经有一段美好的回忆,是关于那个村庄,那座小屋。
传闻村庄里有一个外姓寡妇,她性格古怪冷僻,相貌丑陋无比,读过两年书就开始瞧不起村里人。李宏伟说,她是在城里念过大书的人,被家里人安排才嫁来这里。只不过婚后过得并不幸福,没几年便死了丈夫。
村里人都说,这女人克夫。一来二去,谣言传满村庄,传到最后女人竟变成了如精怪般的传奇人物。
李响像只好奇的兔子,蹲在她家门口眼巴巴往里瞅,想看看这灾星到底长什么三头六臂的样子。院落里坐在秋千上的白净女人注意到了门口的少年,笑着招手让他进来。和传言中的不同,女人长得很漂亮,言谈举止和村人女人简直云泥之别。她一笑面颊有两个醉人的梨涡,声音清甜且温柔。那一个午后李响和她聊了许多,只觉得越聊越觉得谣言荒诞无稽,她明明貌美如花,柔情似水;她借给李响许多故事书,像疼爱亲弟弟一样疼爱自己。李响愈发讨厌村子里的阿婆,明明都是上下两片唇,为什么她们就能说出那么恶毒的话,而女人却能哼出安眠的小曲,讲起有趣的故事。所以后来,李响一听见那些恶毒的话语,便停下脚步与那些阿婆争执。
“李山啊,你看看你家小子,被那灾星勾了魂去了。”李山是他爹,一个自小把自己拉扯大的老光棍。男人抱歉的笑笑,随后照着李响屁股狠踹了一脚。
她很好,她不是传闻中那个样子。少年捂着屁股委屈的大吼,下一瞬又被父亲扇了一巴掌。心中苦闷无人诉说,李响又走向那条土道,敲响尽头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只有女人愿意听自己的埋怨并加以关怀,得知李响的委屈是因她而起。她愧疚低下头,难过的泪像珍珠一样赘在眼角。
“李响,以后听到那些东西,不要再和他们争辩,有些人只听自己想听的,怎么劝都没用的,倒不如耳根清净,做自己就好。”少年挺直腰背,学着大人的样子去拥抱安慰女人。
“等我长大就去当警察,把这些坏人都抓进去。”女人被逗笑,抚摸着男孩有些扎手的头发轻声感叹。
“这世界这么大,坏人这么多,你怎么抓的完呢?傻小子。”李响嘿嘿乐着,没心没肺的掏出画本靠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看着。女人抱着洗完的衣服晾晒,嘴里哼着好听的曲调。
李响抬头问她在哼啥,可不可以大点声,因为好听。女人嘴一抿,哼出的曲调跟她的梨涡一样甜。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蝉鸣乖顺的为女人打着节拍,少年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槐树下,没心没肺的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拿起了香烟。
丢了被师傅骂了一下午,这次又抓了个死鸭子嘴硬的嫌疑人死活不松口,占用我假期时间。”麋鹿旁若无人的吐槽自己的倒霉,说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象公那里去拜一拜,小山羊缓声安慰,音色如林间甘泉般清冽悦耳。
“还好不是枪,你挂失了没有?”麋鹿摇摇头,细长的手指烦躁的把玩着钢笔。小山羊嗤笑一声,嘴里开着玩笑主动逗麋鹿警官笑。
“李响警官,你好不好照下镜子,你现在的脸跟棵白菜一样,皱皱巴巴的。”高启强没忍住笑出声,对上那个凶神恶煞的眼神时急忙咬着腮肉去想让自己伤心的事。
原来他叫李响,高启强在心里默默记住这个名字,不禁对这个小警察有了兴趣。本来想归还的警号,被高启强规整的放进书架夹缝里的抽屉里。
?”高启强将手里捂得有些汗津津的勋章捧在手心,像是献宝似的让男人看。
“确实是的哦。”安欣将铭牌揣进兜子里,声音带着些许失落。
原来不是来见我的呀,有点失望。
高启强憨态可掬的笑着,举起手机要走了好兄弟李响的号码。心底这份失落一直围绕在男人走后很久,让自己后知后觉的警惕起来,他自认不喜欢男人,从小到大产生过朦胧好感的都是温顺娇小的雌性性食草动物。身边的搭档李响是同性恋他知道,因为李响从来不隐藏自己的性取向,就像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般。他一直都不懂,尽管每个动物分化形态不同,可雌性雄性的身体器官也基本相同,面对和自己没差什么的身体,这···这怎么硬起来呀?安欣觉得不礼貌,所以把疑问一直藏在心底,直到今天,他看着小熊仔离去的背影,指尖还萦绕着熊耳柔软细腻的触感,心里似乎找到了概定答案。
有种冲动,一种不应该出现在食草动物血液里的占有欲望,在自己身体里真真切切的出现了。
老高这个小熊,还蛮适合带在身边的。
转换视角,这两天的高启强并不好受。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摊位了,每天只躲在自己家里的小屋不敢出门,他怕自己刚走进菜市场,唐家兄弟与水獭先生身边的小弟就会来找自己追责。他接通过李响的电话,那边的混蛋麋鹿只说把肉扔掉了,之后自顾自挂掉电话像是责怪男人打扰了他的好事。在法的吸吮撕咬明显说明他也没有接吻经验,他只是被安欣的话刺激到想证明自己。笨拙却凶狠的吻,像是炙热的火焰烤话了安欣的心,也点燃了小山羊压抑已久的欲火。
疯驴子故意带自己开淫趴,但是身下人不是卖淫人员应该就不算嫖娼吧,这么想着,安欣双手俯上男人的脸颊,双唇反包忘情迎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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