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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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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女子脚步仓卒地踏进大门,入口柜台上掛着天平嵌在盾牌里的标志,大大的印刻字写着:

她深吸一口气,平缓住呼吸,走向柜檯招待。

「您好,请问和人有约吗?」

「是,请通知沉副局长,夏娜来报到。」

沉雷远用力的掛上电话。

大手往桌上洩愤的一拍,这次局长真得踩到他的底线。

要他对一个外来和尚无限制的开放资料库,门都没有!

桌上电话亮起指示灯,两秒后传来祕书室的声音。

「副局长,夏娜小姐到了。」

他按下通话键。「请她进来。」

本来充满怒意的表情,在听到那个名字时柔和了下来,他的思绪回到十五年前,在那个花田围绕的工寮里,找到的小女孩。

一开始他指示跟踪李群翰的手下在工寮外耐心等候,直到少年谨慎地关好门窗离开,他才赶去和手下会合,进入工寮,并且在堆满杂物的工具柜后,找到缩成一团,像惊吓过度的小老鼠般的小女孩。

她奋力抵抗大人们的抓扯,甚至还咬伤他的一个手下。

最后他要求所有人撤出工寮,留下他单独面对这个顽强的女孩。

确定所有人都听不见室内声音后,他转向小女孩。

「娜娜,我是沉叔叔。」他尽可能放温柔的说。

小女孩将头埋在双膝里,没有反应。

他悄悄地靠近。「你记得我到过家里找你爸爸吗?」

还是没反应。

他现在已经绕过工具柜,站在小女孩面前,在高大的他脚边,小女孩就像一隻毫无抵抗力的小猫咪。

他轻咳一声。「你不记得我,我可是记得你,爱吃爆米花,你爸爸时常交代我在镇上买了一包刚爆出来的爆米花,带到家里给你吃。」

女孩微微露出一隻眼睛偷偷看他。

「你那时吃得可开心了,不记得吗?」

她小小的头难以察觉的点了一下,但沉雷远看到了他要的反应。

现在他蹲了下来,靠上前在女孩耳边悄声说:「你爸爸去世前,我见过他。」

女孩抬起头,眼睛张大。

他对她点点头。「我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不过…」他回头张望,确定四週无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你要保证不能说出去喔。」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摺叠起来的纸张。

「认得你爸爸的字跡吗?这是他写给我的纸条。」

小女孩接过纸张,上头写着一个名字和一长串号码,虽然她不认得爸爸的字跡,但是那个「夏」字,和她家庭联络簿上无数的家长签名长的一模一样。

那个长的很可怕的巨人露出微笑。

「这是你爸爸给我留的纸条,上面有你姑姑的名字,和她在法国的联络电话。」

见小女孩不说话,他接着说:「你爸爸要求我安排你到法国。」他吸口气才讲出最困难的那句话:「他知道他会死,所以都先帮你安排好了。」

空气中回盪着那个字,彷彿等了好一会,那个字的回音才落到地面消失。

「爸爸要我去法国?」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

「你姑姑昨天不是打电话给你?那么远,她怎么会知道你需要她?娜娜,是我联络她的,透过你爸爸留下来的电话号码。」

「爸爸要我去法国?」她重复道。

「是的。」沉雷远的眼里充满不捨和同情。「警方已经联系社福单位,你不去法国,就得去收容所,你知道什么是收容所吗?」

她摇摇头。

「就是孤儿院。」

孤儿院?

「娜娜,你爸爸不希望你吃苦,所以才要我安排你去法国。你姑姑也欢迎你过去,你会有机会出国,受不一样的教育,或许有一天,你还会回到这里,假如你没有忘记你爸爸,或许,有一天,你会找出真相,知道你爸爸是为了什么原因牺牲生命。」这么一长串话,他并不冀望小女孩懂,但却是他自从事发后,憋在心里的话。

「我不会忘记爸爸的。」

「那么,」他小心的将纸张收好,放进口袋里。「就听你爸爸的话,到法国去。」

从回忆里醒来,他抬起头,当年的小女孩,现在是个亮眼成熟的女人,就站在他面前。

「夏娜?」

她的丝缎般的长发随性地在脑后扎成马尾,脸上有几丝垂发,脸色红润,两眼发亮,个头不高但穠纤合度,两条长腿包裹在舒适的亚麻裤里,整个人显得清爽自信。

他抹抹脸,不知道自己以为会看见什么,当年那隻吓坏了的小猫咪?

夏娜谨慎的点头。「是的,沉副局---」

「叫我沉叔叔吧。」他提议。

她眼里闪过一线光芒,看来她还记得当年的事。

「群翰还好吧?没有被他那些研究器材压垮?」

她笑着摇头。「没有,最近是花季,倒是花粉症满严重的。」

「这小子在田尾住了一辈子了,对花粉症还没有抵抗力呀?」

「他在田尾的实验室里住了一辈子。」她纠正。

「说得也是,他肯定是足不出户,整天调整他的仪器。」

她点头回应。

送走夏娜,一个礼拜后,他在当时军中调查室的办公室又见到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李家少年。

「是您带走夏娜的吧?」他开门见山的质问。

沉雷远边看着手边的档案,头也不抬的回答:「是我。」

「请您给我夏娜姑姑在法国的地址。」

他看完档案的最后一行字,这才缓缓抬头,看着这个充满愤怒却极力压抑的少年。

看来他恨死沉雷远了,但因为有求于他,而努力压抑情绪。他几岁呢?十五还是十六?他已经调查过这个少年的不凡经歷:数理资优班,跳级唸到高三,得过三次全国科展首奖,一次青年科展全球首奖,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冠军,全国围棋比赛冠军,线上解码社群国际骇客等级。似乎只要他做过的事情,都保持顶尖的纪录。难怪他那时会自信满满的说他会照顾夏娜,看过他的资料后,沉雷远确信,假如夏娜留下来,这个少年真的找得到办法照顾她。

他料到李群汉一定会来找上门,他甚至暗暗期待着他来。

侦查工作做久,高手怪人都见多了,直觉也变得很敏锐,这个少年注定成为某个领域的高手,如果可以不是敌人而是朋友,搞不好那一天会对他有所帮助。

「你不能保护夏娜一辈子的。」他提醒。

「请给我夏娜姑姑的地址。」少年坚持。

沉雷远叹口气。从皮夹里拿出夏威的纸条。

「我没有地址,不过这是连络电话,你拿去吧。」

这个少年后来如他所料,进入一个尖端科技的领域,在那个领域里成为全国,不,全世界的高手,却执意躲在田尾的私人实验室里,上百万上千万的资金心甘情愿的投入那个乡下工寮改成的实验室,多少的发明和设计又从那里流出到全世界最隐祕却重要的单位。

他当年眼光的确很准:李群翰果然是个高手,也是个十足的怪人。

因为他的发明,帮了沉雷远好几次,甚至有几次可以说是救了他的命。

要不是因为夏娜的关係,他应该不会帮沉雷远,实现给夏威的诺言,竟成为他的福气。

命运虽然有时乖张,但却总是巧妙的。

「沉叔叔,您找我来当特约翻译,是群翰拜託您的吗?」夏娜好奇地问。

沉雷远硬汉的脸,在这个女子面前就是板不起来。

「他只是提起,倒是我想看看,当年把你送去法国,你法文到底学得怎么样?」

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那我一定不会让沉叔叔丢面子的。」

他递过去一份资料。

「是法国派来的律师,专长是国际金融犯罪,我们怀疑上次捷运发包案,法方公司浮报帐单,里面可能有好几层非法佣金关係,官司得在法国打,所以找了这个律师来帮忙,虽然是法国人,但当事人是我们,所以得确定他站在我们这边帮我们争取最大利益,你懂吗?」

夏娜点点头。意思是她还得监视这个律师是不是真的拿钱办事。

「他可能会要求展开一些相关调查,会开好几个档案,局里要开档案都得跑很长很烦的程序,不过,」他语气转硬,「这傢伙人还没到,局长就下令要给他最高等级的通行证,也就是所有档案任他开的通行证。」

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虽然如此,开档案前,你最好还是跟我说一声,所有外面进来的文件,我也要看过,你再进行翻译。」

看样子沉叔叔并不同意局长的作法,他并不信赖这个法国律师,而她就是沉叔叔的眼线。

群翰哥警告过她,局长和副局长有时看法上有所衝突,但她只要听副局长的话行事就行了,因为到时出事了,他至少确定副局长会保护下属。

沉雷远继续说:「他的英文相当好,和局里沟通一般没有问题,但是需要有人帮忙翻译文件和相关资料,他要求专业人士,确保用最精准的语言翻译,我们局里法文人才不少,不过你翻译过几本法律和金融的专业书籍,又担任过国际会议的口译,寄过去的十几份履歷里,他特别指定要你,所以局里这次才破例用特约的方式聘用你。」

经过群翰哥都解释过了,夏娜任由沉雷远重复,心思已经飘到档案夹里的资料。

名:anton

姓:leroy

年龄:30

多年的翻译经验,她有个将外国人名冠上中文字的习惯,脑子里自动的搜寻近似的音:安东?乐华先生。

巴黎人,巴黎法律高等学院毕业,美国哈佛法学院硕士,欧洲法庭顾问,巴黎第一大学法律系讲师,专长国际金融犯罪,曾经协助美国运通银行控告法国里昂信贷不正常收购公司股票,法国罗希德家族私人银行逃税案,喀麦隆总统海外帐户的侦查,巴黎前任市长主导的工程弊案,最新的案子是帮一群在巴勒斯坦遭到炸弹攻击的受害者家属,反控告法国政府因为一件军售案佣金纠纷,才导致恐怖攻击的报復,案子甚至还在进行中。

这么年轻啊。

接手的却都是些超重量级案件。而且帮助外国单位打击法国公司和政府不遗馀力。

难怪这次的官司会找上这位乐华先生,也难怪他人还没到,排场要求就先到了。

翻到下一页,他的照片佔满一张a4纸,纸张是上下左右各对折一次后摊开的,左右的对折线正正的从他挺直的鼻樑滑下去,左右脸完全的对称,往下看,嘴唇单薄,下巴线条刚毅,简直就像用雕刻刀一刀划下的完美曲线,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完美的容顏。

但她却皱起眉头,看起来不像是好相处的人哪,名字有「国王」的意思,这会不会是个坏兆头呀?

相片是黑白的,浓眉下的眼睛有点糢糊。

「很帅吧?」沉雷远已经交代完,看着夏娜有一会了。「秘书室那几个女孩,偷印了好几份,全局里都传遍这张照片了。你说,法国男人都长这么帅吗?」

夏娜摇头,他不像是高卢人后代,一头浓密但修剪整齐的头发也不像拉丁帅哥,狭窄挺拔的鼻樑更不像高加索人,他简直,像是印度宝来坞电影里的王子,但看真确一点,那一点东方味又消失,简直就是变幻莫测,看不出血缘的一张脸。

真想知道他眼睛的顏色。

「大家都在打赌他眼睛的顏色。」沉雷远和她的思绪同步的说。

感觉心声被猜到,她涨红脸,不羞呵夏娜,你也跟一般女孩子一样被这张照片蛊惑呀?

沉雷远像熊一样站起来,来到她身边,拍拍她肩膀。

「连我都想知道呢!」

果然被他猜到心声了。夏娜的脸更红了。

走出办公室前,沉雷远叫住她,语气慎重的问:「娜娜,我可以信任你吧?」

她对他用力的点了下头:「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安东乐华的眼睛是深蓝色,深的见不到底,深的像打翻的浓墨,里头还酝酿着黑色的怒气。

「你迟到了。」

没有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来接机辛苦了。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很简单的指控。

夏娜慌张的看錶,飞机中午十二点到,现在才十一点五十分吶。

「飞机…」她唯一想到的理由。「飞机早到了吗?」

在他锐利的注视下,她的理由显的薄弱。为了转移话题,她抢过推车。

「我是夏娜,很高兴见到您,乐华先生。」

对方一付扑克脸,她不明白刚刚为什么会觉得照片里的他俊美的不像凡人,眼前的他根本就是座铜雕,刚硬冰冷,难以取悦。

「我知道。」他简单的回答。

她这才想起,是他在她刚踏入入境大厅时,先认出她的。

「我…」紧张似乎唤回她隐藏多时的口音,她有点大舌头的说:「真的不知道飞机会早到。」而且通关提行李等等不也会耗些时间吗?她纳闷。

「走吧。」他不耐烦的说。

坐在局里派的司机旁,夏娜偷偷的从后视镜里观察后座的乘客。

像是冰块切割出来的天神的脸庞,绝美却冰冷。

浓眉下的深蓝眼眸里似乎酝酿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挺直的鼻樑和抿紧的薄唇透露出不妥协,夏娜不安的挪着位置,当下有股放弃的衝动。

这就是她放下手上两本待翻译的书和群翰哥的陪伴,到台北来的理由吗?

会接下这份工作很大的理由是因为沉叔叔,她一直没忘记要感谢他当年遵守对父亲的承诺,送她去法国。另一方面,是因为钱。

调查局给的酬劳颇丰,而法国的姑姑因为投资失利,关掉经营多年的餐厅,经济陷入困境,她答应帮助他们一家度过难关。

在田尾和小堇一起照顾花园,偶尔翻译稿件,生活其实还过得去,只要群翰哥在旁边,她几乎没什么需要烦恼的地方。但是对姑姑的责任,是她一个人的事,她没跟群翰哥提,也绝不会要求他帮忙。

接下工作时的喜悦,在此刻汽车内紧绷的气氛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几乎想放弃。

担任口译不是第一次,但这次她的角色除了是翻译还得是招待,习惯单纯生活,身边只有少数亲近的朋友,和亲人一般的群翰哥,她还有那个能力和陌生人周旋吗?尤其是这么难伺候的陌生人。

话说回来,像他这么傲慢不通人情的人,还真是少见。

越想越气,飞机早到又不是她的问题!

这个想法给她反击的勇气,她回头想把事情说清楚。

车子突然停下。

「饭店到了。」司机宣佈。

安东挑眉看着楞住的夏娜。

司机宣布后,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对他展出笑容。

「饭店到了,乐华先生。」

好奇她本来怒气冲冲想说的是甚么。他表面上不动声色,长途飞行导致的剧烈头痛在见到她笑容那一刻,奇异的缓和了下来。

在柜檯拿到房卡后,夏娜尽职的报告:「您回房休息一会,想吃点东西可以叫客房服务,晚上局长作东,请您和副局长以及局里几个同事在台北最好的餐厅吃饭,我大约六点鐘左右在大厅等您。」

儘管一付公事公办的口气,她垂落在额前的发丝,和松绑的马尾,却让人有股衝动想帮她把头发整理好。

低头像在背台词一样夏娜没发觉安东正带着饶富趣味的神情看着她。

法文流利的听不出一丝口音,除了在机场的慌张以外,不多说一句废话,她表现出来的是个称职的翻译。说话时不自觉的皱着眉头,视线盯住地面,似乎活在另一个世界,遥远而冷静,却又不时散发出一股不自觉的自然魅力。

她是个充满矛盾的人。安东的职业直觉这样告诉他。通常他不喜欢这种具衝突性的性格,因为那代表难以掌握。看样子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精确评估对手的能耐。

听完报告,他简单的点头,重新带上冷峻的面具。

走出饭店,夏娜的手机响起。

「娜娜,工作辛苦吗?」温柔有磁性的声音。

是群翰哥。

「还好。」她平板地回答。

沉默半响。「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夏娜的挫败感立刻涌现,在群翰哥面前她无法隐瞒任何事。

她大概的讲了接机的经过。

「他应该不是因为你迟到生气,一定有其他事。」群翰哥冷静的评论。「娜娜,他那种人不会在乎这一点小事的,要是真的在乎,早就把你开除了,不是吗?」

不想继续同一个话题,她问起花园的事情,即使知道群翰哥除了实验室,其他事情一盖不问。

「唉呀,採收的事得问小堇,你週末会回来吧?」果然他立刻撇清责任。

「会的。」

「我让人准备一桌好菜慰劳你。」

夏娜突然觉得週末很遥远,她恨不得立刻回去。

「群翰哥,」她突然想起似的说:「我能问沉叔叔当年发生的事吗?」

话筒里一阵沉默。

「娜娜,」群翰哥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耐心一点,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

当年沉叔叔的话简直就已经刻在她心里,这么多年来,成为她往前进的动力。

这也是她想进入调查局工作的第三个理由。

即使事情发生时她年纪还小,即使对父亲的记忆模糊了,但她从没放弃,想找出父亲过世的真实原因。

掛上电话后,李群翰坐在实验室窗前沉思。

原来娜娜根本没忘记。

回国以来,对过去她没提起一个字,他本来以为在法国还算顺利快乐的少女时期,让她遗忘了过去伤痛的记忆,将她视为己出的姑姑一家人,也取代了失去的父亲。

成年以后的娜娜对那时的事绝口不提,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推荐娜娜帮调查局工作时,沉雷远曾经问起她是否还在乎当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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