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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习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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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我在身后时,飞过来的玻璃碴子会把你刺出血。”

“帮我抓蝴蝶的时候,你在不熟悉的泥地里跌了好几跤。”

“背我去医院时,明明你自己刚被爸踹得站直不了”

池晓洲猛地转过身,两个泪人拥抱在一起。

“哥,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

“我也会保护你的。”

“乱伦又如何?”

“和我在一起吧。”

强烈的熟悉感涌来,池晓洲直觉这话他在哪里听过。

循着记忆的苗头追随而去,却只发现白茫茫的一片,他想不起来。

因为池云尽袒露真心的表白,池晓洲被迫立于巨大的天平之前。

天平左侧站着他亲弟弟,池云尽。

天平右侧是池晓洲该站的位置,只要站到那里,和他弟保持距离,伦理的天平才能保持平衡。

“好。”池晓洲答应了,奔赴天平的左侧,去到他愿意托付信任的那个人身边。

天平的左侧骤然塌陷,但是池晓洲已经牵住池云尽的手了。

会有什么后果?他们都不知道。

池晓洲想:重活一世,我总要改变点什么,比如变得勇敢一点。

“我不会再忍了。”坚定不已的语气,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从池晓洲的嘴里说出来的。

池云尽听后低低一笑:“嗯。”

落叶纷飞,犹如一只只飘零的蝴蝶,被风径直送入兄弟俩的房间,附在池晓洲身上。

池晓洲从小到大都很招花草树木的喜欢,大概是无家可归的植物和颠沛流离的人类之间的惺惺相惜。

距离上辈子他带池云尽搬出去还有一个星期,那天他爸会用酒瓶把池云尽的头砸得哗哗流血。

本来是应该砸在他身上的,是池云尽挡住了,池晓洲当时气得上去跟他爸撕打起来。

“哥,起来吃饭了。”

池晓洲悠悠醒来,捻了捻眉心,上辈子患有失眠症的他很少一觉睡到天亮。

或许是因为和池云尽互相敞开心扉,他悬在心头最沉重的一块巨石骤然踏实落地。

尽管这条路的后面还有许多在等着他,但池晓洲就是莫名觉得有星点动力蕴在身体里,支撑住原本摇摇欲坠的自己。

“来了。”

应了一句,池晓洲赶忙整理好床铺,穿好校服走出房间,走过客厅,走到饭桌前坐下。

碗里是淋了一点酱油的米粥,他弟剥好一颗蛋放到他碗里,笑眯眯地说:“吃吧哥,等会还要上学。”

池晓洲恍惚间觉得眼前这一幕和上一世的重合,只是这次多了他弟的笑。

仿佛被一种神奇的力量安抚,池晓洲没有那么极度惧怕面对唐铭昊了。

“嗯。”

但焦虑还是挥之不去。

兄弟俩早餐吃到一半,突然默契地停下手里的动作。

有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从最里面的房间里传来,越来越明显,每一步都与两人的心跳声重合。

“爸。”两人不约而同地喊。

被打招呼的人没有回应,一言不发地走到桌边,站在池晓洲的身后。

池晓洲没有回头,他弟又惊又怒的眼神映入他眼底深处。

一片死寂之中,他突然感受到头顶剧烈的痛感,仿佛头发被一把连根拔起。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被他爸拽着头皮甩到地上。

“我千辛万苦养你个狗崽子,你居然敢说不去上学!”他爸指着他怒吼。

池晓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爸,在心底冷笑出声。

拿他们兼职挣的钱去买酒喝,叫千辛万苦?

天天打骂他和他弟,叫养?

从来都是这样,不会过问他抗拒去学校的原因,只会把矛头对准自己的儿子。

池晓洲刚想起身,他爸一脚就要把他踹回地上。

来不及躲开,池晓洲闭眼等待即将到来的剧痛。

噔。

池晓洲睁开眼,他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爸,和他。

池云尽脸上是冷漠得毫无起伏的表情,有一刹那让池晓洲觉得很陌生。

为什么池云尽动作熟练得就像是以同样的姿势踢过很多人?他弟不是待人友善温和可亲三好学生那一挂的吗?

他一时无法把眼前之人和那个糯糯地喊他哥哥的男孩联系起来。

池晓洲有点无措地站起来,蹭了蹭校服上沾到灰尘的地方:“小尽,我们走吧,别理他。”

他弟眼中残留着暴虐的神色,眼珠周围蔓延的红色血丝看得池晓洲有些心惊。

倒也不是怕池云尽打他,仔细来说,应该是怕他弟因此会受伤。

池晓洲安抚般顺着他弟的肩拍,边拍边想,他弟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上辈子因为暗恋他弟,他故意和池云尽拉开距离,居然没及时发现这点。

有什么东西在揉捏着他的心脏,挤出一滴又一滴的酸水,渗透到他的四肢,连小指关节都在发涩。

池云尽还没到记事的年纪,他们的妈妈就走了。

记事之后又常挨他爸的拳打脚踢,只有他这个做哥哥的在身边照顾。

后来他长高点,上学的空余时间都去打零工了,偶尔才给他弟买零食吃。

池晓洲猛地发现一个事实:他弟从小到大,很多时候,都只有一个人啊。

所谓耳濡目染言传身教,是他这个当哥的没做好。

不能再待在这个家里了,不能再让池云尽受到他爸的影响了。

“爸,既然你养我们这么艰苦,那从今天起,我们不用你养了。”

池晓洲提上两个书包,拉住池云尽的手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不顾他爸愤怒中夹杂着茫然的嘶吼: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

咚的一声,门被关上,隔开屋内的咆哮与屋外的喧嚣。

兄弟俩掌心相贴,池晓洲在前,池云尽在后,一前一后走下楼梯。

“哥,你说什么?”池云尽轻轻一拉,池晓洲就停下了迈到半空的脚步。

他垂眸看着他弟的手。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弟手上这么多茧子和伤痕呢?

昨晚无暇细想,池晓洲现在才想到他弟摸自己敏感的腰时,他感受到的不止有暖烫,还有陷下突起的粗粝。

他小心翼翼地摸过那些早已结上、又因为主人怕被谁发现而强行抠掉的血痂。

池云尽哪里不想他哥握着他的手,然而此刻却仓促地试图将其收回。

池晓洲又握得更紧了,眼睛没有看他弟的神情,而是继续凝视那块痂皮。

“哥我”池云尽很犹豫,仿佛面前不止站着他哥,还有一只洪水猛兽。

池晓洲叹了口气,他知道池云尽在怕什么,一天之内连着两个秘密被他探到痕迹,明明上辈子藏得那么好。

可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池晓洲再清楚不过。

他又为什么迟迟不肯表露对池云尽的心意呢?

当阴暗的秘密袒露在阳光底下,会被多少人的口水淹没,届时连无辜的池云尽都要陪他承受众人的指责唾骂。

然而,还有比之旁人的闲言碎语更加让中心的人畏惧的东西。

“哥,别不要我。”池云尽眼眶有些泛红,牢牢地盯着他哥,哀求道。

池晓洲抬手,在高出他一截的他弟头顶轻抚:“搬出去吧,新的家里,只会有我和你。”

“之前兼职的钱没有全部给他,我自己存了一点,应该够租几个月的房子。”

他顿了顿,继续道:“小尽,对不起啊,以前没有多多陪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很害怕吗?”

池云尽泪流满面,目光锁住他哥浅棕色的眼瞳,是他心中的家的唯一色调。

他没有回答“没关系”之类的话。

他清楚,有时候愧疚能化作锁链,将另一个人困在身边,可以肆意闯进对方的未来,在对方的记忆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嗯。”

池云尽径直把脸贴近,用自己的唇轻轻地触了触他哥的嘴角。

池晓洲心觉像是嘴边被一片羽毛挠了两下,而后反应过来,脸颊上飘起两朵绯红色的云,揪住他弟的衣领,往两边瞧了瞧。

“你做什么?!这是外面。”

幸好没人看见。

他轻舒一口气,放开揪住他弟的手,转身下楼,故意放慢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问:“还不走吗?”

他听见他弟小跑着追上来,靠在他耳边问了句话。

“在家就可以吗?”

“”池晓洲加快了脚步,把他弟甩在后面。

老银杏树佝偻着腰排成一列。

杏黄色点缀柏油路面,却被飞驰而过的车轮碾皱,犹如泛黄的脸被岁月的刀无情地划出密密麻麻的皱纹。

几道明黄色的漆线交叉画出一片宽阔的区域,茵城一中的校门口紧紧毗邻着这片安全区。

这儿是梦想的,还是堕落的入口?

每个身着绿纹白衣的一中学子都有自己的答案。

不知不觉间池晓洲的手心已然渗出冷汗,嘴唇有些微微发白,仿佛这所学校里有什么会吸食人活力的精怪。

身侧响起池云尽淡定柔和的嗓音:“哥。”

池晓洲转头去看他弟,直直望进那双漆黑的眸子深处。

“没事的,相信我。”

言语的力量真的很微弱吗?池晓洲不禁在心里问道,为什么他觉得短短的一句话给足了他站直的底气?

夸张点说,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身怀对抗世界的力量。

“嗯。走吧。”

二人齐齐踏进校门,到教学楼下分开。

池云尽得去高一年级的那栋,而池晓洲要再走远些,去高三年级的教学楼。

一节一节的阶梯,向楼顶蜿蜒而去。

池晓洲盯着脚尖看,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他的步伐也越来越慢,几乎快要停滞不前。

心头不时冒出退缩的念头。

要继续往前吗?前面是什么在迎接他?现在逃走来得及吗?

“同学,你受伤了?走不动吗?”

池晓洲停下脚步,往背后的声源处瞧。

男生样貌张扬,浓眉下的一双眼睛显得英气。

最重要的是,耳钉和唇钉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

由于那张脸太过熟悉,池晓洲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的鼻钉呢?”

楼梯间的小窗半开,窗外大约是秋风经过,又调皮地逗弄树枝,扰得枝头临近凋零的枯叶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池晓洲反应过来,现在是高中时期,那个黄毛司机是他上辈子很后面才遇到的,那人现在还是一个顶着黑色头发的高中生。

他尴尬地咳了两声,莫名感觉楼梯间的空气没刚才那么稀薄了。

“抱歉,认错人了。”说完,他准备继续爬楼梯离开。

谁知黑发男生一把搂上池晓洲的肩,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他踉跄了一下,右手马上扶上白色的墙壁稳住身形。

池晓洲还没来得及质问对方,就听男生说:“你暗恋我吧。”

不是疑问句。

池晓洲的脸一下子皱起来了,把男生推得老远,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你说什么屁话?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李辛鹤。”男生说道,不顾池晓洲嫌弃的眼神,“我叫李辛鹤,你现在知道了。”

“不是暗恋我的话,怎么知道我之前打了半天天就摘掉的鼻钉?”

自恋,池晓洲心里骂道,上辈子和这辈子的李辛鹤,都爱“多管闲事”。

池晓洲摇了摇头,心里却是说不上的开心,不打算继续跟李辛鹤计较:“知道了知道了,我没事,咱俩快迟到了,还走不走?”

李辛鹤嘿嘿一笑,跟池晓洲一起在狭长的楼梯间狂奔起来。

即将分道扬镳,李辛鹤朝池晓洲喊了句:“我是五班的。”

池晓洲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辛鹤笑得有些贱:“怕你想偷看我的时候找不到地儿。”

“”

池晓洲没搭理这个傻缺,往不远处三班的教室走去。

他平静地从后门跨进教室,不出意料地收获几道来自其他人的具有打量意味的目光。

教室里的空气比想象中的还要低沉,池晓洲机械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把书包放进桌屉里。

而后拿出语文书,随便翻到一篇文章。

书上的字仿佛自己晃动起来,池晓洲的目光努力追寻着它们,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的同桌,唐铭昊还没来。

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距离放学还有一万一千五百八十秒。

他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长得慈眉善目。

池晓洲看着他班主任从教室前门走上讲台,程序化地开始板书。

黑板的中央,赫然写着“笼鸟池鱼”四个大字。

“安静点,我们准备开始上课。”讲台上的人慢吞吞地喝令,“对了,纪律委员,帮忙记一下唐铭昊今天请假。”

池晓洲蓦地看向身侧空空的座位,木桌上还有唐铭昊瞪着自己用钢尺刻下的“池”字。

“昨天我们提到'笼鸟池鱼'这个成语,有同学回去搜索是什么内涵吗?”

和蔼的面庞骤然变得阴云密布,女人环视着下面把头低得像鹌鹑的学生,带着怒气的呼吸声似乎蕴着滚滚闷雷。

“池晓洲。”

被喊到了,池晓洲猛地从记忆里挣脱出来,定了定心神,垂下的眼睫藏住眼里的忧伤:“比喻受困失去自由的人。”

关在笼里的鸟,养在池中的鱼。

池晓洲,这个名字是笼鸟池鱼的同义词。

女人面色稍霁,摆手池晓洲坐下,继续讲课。

而池晓洲则将视线凝在黑板上的四个字上,心中思绪翻涌不已。

下课时,女人朝池晓洲点了点头,示意他过去找。

池晓洲走到女人办公桌边,看着正将目光聚焦于手机屏幕的女人,低声道:“老师。”

“晓洲啊,”女人刻意捏出亲昵的嗓音,“最近班上有一些关于你的不好的传言,老师想问你是不是真的?”

池晓洲不答,静静盯着那张对受害者展开审判的嘴脸。

“铭昊这孩子,把班长的工作负责得认真到位,老师觉得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意思是池晓洲造谣,故意诬陷那位品行端正的好班长。

成绩在一些人的眼里,是衡量一切的准则,优生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差生或者普通的学生活该被踩进泥里。

人们表面上追崇公平,现实里的公平却少之又少屈指可数。

池晓洲冷声打断他班主任:“既然老师您觉得是假的,那就是假的。我先走了。”

第一次这般不礼貌地顶撞长辈,池晓洲没有觉得别扭局促,反而是心中畅快极了。

他为何要浪费时间听别人颠倒是非?

池晓洲重新坐回座位上,撑着下巴度过无聊的上午,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翅膀受伤的小鸟可以折下罪魁祸首的双翼作为报复吗?

他要怎么面对唐铭昊呢?像之前一样躲避?

亦或者,以暴制暴,以恶还恶

鸟儿归巢,学生们纷纷扑向前来接送的家长。

池晓洲刚下楼,远远地就在花坛边看见池云尽直挺挺的身姿,他一下跌进他弟亮晶晶的眼里。

“哥。”他弟走到他身边。

“嗯。我们中午不回家,去一个地方。”池晓洲拿下他弟头上沾到的一片小小的银杏树叶,揣进手心里。

池云尽应:“好。”

惹得池晓洲偏头看了他两眼:“怎么不问是去哪?”

池云尽笑了下,左手小指靠近他哥右手的小指,欲触不触。

“哥带我去哪,我就去哪。”

池晓洲也笑了,发自内心。

他摊开手掌,任风从手心里带走那片小银杏叶。

若没有归宿,便与风一起,四海为家。

池晓洲和池云尽肩并肩站在上辈子一起生活了两年的房子前。

原来只有短短的两年么。

这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一共五层楼,二楼最靠边的那间因为背阳,长期无人租住。

池晓洲走到一楼某户的门前,门窗紧闭着,不留一丝缝隙。

池晓洲没有惊慌,不收力重重地叩了叩木门,无人应答,便自如地一直敲下去。

半晌之后,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妇人打开了门,浑浊的眼珠来回朝兄弟俩转动,最后落在眼眶微红的池晓洲身上。

“梁阿嫲。”池晓洲怀念无比地喊出这个久违的称呼,“我叫池晓洲,这是我弟,叫池云尽,请问我们可以租二零六的房子吗?”

“你说什么?”梁阿嫲的嗓音不加掩饰地透出苍老。

梁阿嫲的耳朵还是跟之前一样,由于年纪太大不好使。池晓洲很耐心地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自我介绍和租房请求。

梁阿嫲盯着池晓洲看了会,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消融:“进来喝口茶吧。”

意料之中。

梁阿嫲是一个心善的老妇人,上辈子池晓洲加班到凌晨才回来的时候,总会看见门口有一个保温盒静静地摆在那,无言等待深夜归家的人。

池晓洲去海边之前,没敢去梁阿嫲的墓前祭拜,他怕看上一眼,他就不想走了。

到底是比他年长几十岁,梁阿嫲很多事情都看得比他通透。

他清楚地记得梁阿嫲临走前万般放不下心地跟他说了一句话。

“晓洲啊,多爱一点自己,别老委屈自己。”

不要怕流言蜚语,不要怕形同陌路,为自己去尝试一回吧,你瞧瞧自己的心,都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当时应的什么。

“不委屈。”

对不起,辜负您的心意了。看到他过得好,我怎么样都行。

杯中的茶热气蒸腾,如幻似梦的烟雾升空,隐去举杯之人的片刻失神。

梁阿嫲眯眼翻找半天,掏出一沓纸:“晓洲?看看这份合同吧,我听租户们说现在都要搞这个,怕你们不放心。”

说着,她有低头去翻找老花镜。

“阿嫲,不用了,我相信您,这是第一个月的租金。”池晓洲为她找到老花镜,递到她手里。

梁阿嫲顿了一下,露出一瞬惊奇的表情,而后回归平静。

糟糕,之前常来梁阿嫲家里,找眼镜都找顺手了,可在池云尽和梁阿嫲看来,他应该是第一次来这。

池晓洲心底暗暗扶额,装作不经意地瞥了坐在一边的池云尽几眼。

谁知池云尽一直盯着他,这下不经意变成明晃晃的故意了。

池云尽那么聪明,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池晓洲压下心头焦虑的情绪,接过有些生锈的钥匙,对梁阿嫲说:“阿嫲,那我们先上去看看。”

这个点成年人们都在上班,楼栋有种空旷的静谧,偶尔传来小孩的哭泣声,应当是大人没空照顾索性丢在家里了。

池晓洲想到晚上得和他弟回去原来那个家把东西收拾过来,本来就不多,应该一次就能全部搬过来。

他边看着他弟将钥匙插入锁孔,边拿出手机拨号,准备打给他下午放学要去兼职的便利店,请一个晚上的假。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他看到空气里没有灰尘,梁阿嫲之前应该会定期打扫。

随后池晓洲眼睁睁地看池云尽拽住自己没拿手机的另一只手,一把将他拉进屋里。

咔哒一声,门从内部被反锁上。

池晓洲被抵在门上,池云尽发了疯般地亲他,却只是对着他的嘴唇又啄又啃。

嘟,嘟,嘟,手机已经拨出去,等待对方接听。

池云尽的舌头突然撬开他哥的牙关,长驱直入,伸进他哥嘴里。

与之前的缠绵不同,这次他只是紧紧地纠缠住他哥的舌头,没有再温柔地舔舐牙齿,也没有调皮地往他哥敏感的上颚戳。

池晓洲只觉舌头被吸得脑袋嗡嗡作响,然而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被限制在门板上,上半身动弹不得。

他眨了眨眼,将氤氲在眼中的水汽推至角落,清晰地看到他弟近在咫尺的黑瞳,像个漩涡一般撕扯着他。

要他卸下所有防备,伪装,谎言,以及隐瞒。

兄弟之间的感应,有时强得可怕,仿佛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

电流滋啦声响起,手机另一端的人终于接通,女人礼貌性地询问:“晓洲?怎么了?突然打电话给我?”

“唔!”

舌尖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池晓洲眼眶里蓄着的泪珠立刻断了线。

是他弟突然咬了他一下,咬完又缓缓地把舌头退出去,松开刚才禁锢着他的手。

“喂?晓洲?在听吗?”

池晓洲依旧半张着嘴,涎水和血水混合,在重力作用下流至喉咙深处。

等到眼里的迷离、悲切逐渐散去,池晓洲才僵硬地阖上嘴,喉咙滚动了一下,将成分复杂的液体咽下,血腥味陡然扩散至食道。

他小口地喘着气,抽空用大拇指摁了下屏幕上的红色。

通话被挂断。

不大的空间里,二人双双站立,隔了一定的距离对峙着。

池晓洲重重地低下头,目光凝在脚尖,一言不发。

尽管他不想对他亲弟弟有所保留

可是,要他如何将上辈子的狼狈、苦痛、逃避宣之于口?

跟池云尽说他是重生之人,他弟也许会相信他。

跟池云尽说他上辈子活到最后,沦为只被药物控制的禽兽,走投无路跳了海,丢下他弟一个人

舌头肿起来了,池晓洲说话时有些滑稽,却无一人发笑:“我对不起。”

他不能说。

池晓洲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想:万一真相是大梦一场的某个开关呢?如果他说出口,重来一次的机会是不是就结束了?

空气的重量有如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池晓洲没敢看他弟,径直走向厨房,检查锅炉煤气。

却在即将和他弟擦肩而过的时候,被对方叫住了。

“哥。”

“什么?”

“我前天把唐铭昊揍得站不起来了。”

池晓洲定在原地,大脑宕机一瞬,心中天人交战。

他感觉自己被一下劈成了两半。

一半说:原来这就是有人撑腰的滋味,他要让姓唐的也体验一遍他当时所经历过的、忍受过的。

他从来就不想当什么好人。

另一半说:这不是亲手把他弟塑造成另一个唐铭昊吗?

而且,为什么复仇一定要假借他人之手?

更何况,这个人是他最希望一世都平平安安的池云尽。

“你不怕他找回来吗?”

“嗯,他有个把柄在我手上。不大,但足以让他闭嘴。”

把柄。

池晓洲的眸色暗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知道了,你不要再去找他了,听话。”

池晓洲想拉他弟的袖子,手抬到半空突然滞住。

他知道,池云尽一直都比他勇敢,而他只愿龟缩在安全的避风港内。

海域因不速之客的闯入,变成一只蛰伏于此的巨兽,一不小心会让靠近他的人尸骨无存。

他应该去平息汹涌的浪潮。

毕竟,他不止是中央小岛的主人,同时也是这片海域的主人。

池晓洲眼里闪着决然的光,唐铭昊手上的毒品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池晓洲当时是第一次听到有那般功效的毒品。

而刚刚诞生的新型药物,如何能迅速获得?

除非,唐铭昊的根已经纷繁复杂,黑压压的一片,笼罩当时的药物市场。

要坐到那个地位,唐铭昊现在应该已经有所行动。

池晓洲若以身入局,必然可以追查到蛛丝马迹。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唐铭昊就会在牢狱里度过余下的生命。

只是到那时候,他还能干干净净地把自己摘出来吗?还能变回他弟喜欢的模样吗?

届时,池云尽,他弟还会一直在原地等待归途的旅人吗?

死局。

池晓洲刹那间觉得自己的人生宛若一个巨大的棋盘,他执一棋子,落在哪一个点上都只能陷入更深的困境。

然而又不想像上辈子那样糊涂地寻死,一了百了。这回,因为误打误撞发生的一切,让池晓洲莫名对未来多了几分希冀。

他时不时会幻想,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之后,他带着池云尽,两人去往各地旅游,观沿途的风景,更惜身边之人。

烟雾袅袅,为许久未被使用的屋子增添了一点人气。

池晓洲将两碗素面端到桌上,将其中较满的一碗推到他弟面前。

池云尽盯着面看了一会,边把筷子放到他哥碗上边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池晓洲的眉头当即跳了一下,他弟以前什么时候跟他道过谢。

他定定地看着他弟的头顶,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静静坐下,和他弟一起吃顿简单的午饭。

两人都在心里酝酿着什么,谁也没有在吃饭的时候挑起话题。

饭毕,池云尽冷着脸从他哥手里夺过碗,径直走向厨房。

没过一会,厨房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池晓洲无奈地笑了下,很快嘴角又无力地耷拉下来。

他悄声走到厨房外的墙壁边,抬手抚上潮得有些发黑的墙壁。

一墙之隔,池晓洲仿佛能透过墙,看到壁后正专注洗碗的池云尽。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毫无顾忌地抚摸他的爱人。

“小尽,我以后不会去学校了。”池晓洲突然开口。

厨房里面的水声停了,瓷碗磕磕碰碰的声音也停了,只有他弟的声音穿过重重阻碍传进他耳朵:“好。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池云尽这一句话不长,却好像夹杂了千言万语,道明了赤诚的心意。

池晓洲面朝墙壁,心有所感地低下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过了一会,他又极慢地做了个“对不起”的嘴型,一字一顿,脸上的血色随之一点一滴褪去。

如果我要做的事,是背叛你呢?

池晓洲仿佛看到池云尽亲手将鲜红的心脏从身体内刨出,虔诚地捧到他面前,诉说热烈的爱慕。

池晓洲也是一样的。

假如每一次的亲吻都需要消耗一年的寿命,池晓洲愿意没有停歇地亲吻他弟的发丝、眉眼、喉结、嘴唇直至飞蛾扑火般燃尽自己的生命,只为传递卑微的爱意。

可现实却将锋利的刀递至他手里,命令他用这把刀。要么取他弟的性命;要么把赤诚的心划破,以血淋淋的代价换取之于二人难求可贵的平安。

他握紧拳头,平时仔细打理、长短刚好的指甲整个没进掌心的肉里。

“哥,你怎么站在这里?”

直到听见他弟近在咫尺的声音,池晓洲才猛地抬起头。

对上他弟意味不明的眼神,他突然拿不定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慌张地把头偏到一边。

殊不知池云尽从较高处俯视的视角里,将他哥眼里的沉痛、踌躇、毅然看得一清二楚。

习惯了他哥的怯懦畏缩,那几分决心让他觉得新奇,打心底为他哥高兴。

然而欣喜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池云尽垂眼看到地上格外显眼的血色,似有所预感般欲将视线投向他哥的手。

被挡住了。

他哥刚才偏头的同时把手往背后藏住了。

池云尽在心里冷哼:欲盖弥彰呢。

池晓洲现在连小小的伤口也要瞒着他不和他说不给他关心的机会吗?

啊。他哥从自己坦白对唐铭昊略微施以惩戒后,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看他都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

池晓洲是害怕他吗?

池云尽越想越躁,越躁越慌,越慌越惧。

他呆呆地收回视线,不说话,也不走开,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二人之间的空气沉寂了片刻。

池晓洲心道奇怪,调整好情绪回头,却看到他弟的眸中盛着的一潭死水。

死水不停上涨,溢成悬在下眼眶的两行泪,贲泄不止。

池晓洲没料到短短几秒内他弟的情绪变动这般大,顿时慌了神,有些手忙脚乱,不自觉地压下嗓音:“小尽,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说着,手习惯性地就要去顺他弟的背,却被池云尽生硬地挥开。

池云尽的泪眼中有种被抛弃的孤独感,看得池晓洲的心抽疼抽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可直觉叫他两手攀上他弟的肩,踮脚吻上他弟眼角的痣。

池云尽还不懂事的时候,曾经也像现在这般哭着问他会不会因为那颗痣太丑不要他。

他弟也真是的,明明是令人艳羡的锦上添花,硬是整得跟世界末日一样。

池晓洲的心里陡然冒出一个狂妄到令他心惊的想法:被自己抛下的那天,也许真的是池云尽眼里的世界末日。

池晓洲模仿当时他安慰他弟的动作,舌尖轻轻地触上那颗泪痣,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不会因为池云尽总是怕自己不要他,哭了太多太多次,才长出来的吧?

拿得起,放不下。

池晓洲有时候会想,他弟是有点倒霉的,出生后没有见过亲妈,长大时要挨亲爸的打,还摊上了他这么个衰到底的亲哥。

即使池晓洲使劲浑身解数把池云尽当宝贝供着,却还是老让他弟受伤,甚至是支离破碎。

下辈子,别再遇到我了吧。

池云尽终于开口,却是委屈巴巴道:“哥,他们都说我有病。”

池晓洲一下明白了他弟口中的“他们”是何人。他上了瘾般继续舔那颗泪痣,企图化去池云尽的心防。

池云尽面对他哥时,总是很快缴械投降,在旁人面前的冷漠与利用,不复存在,消失无踪。

“你也这么认为吗?”

“跟妈一样,你也不要我了,是吗?”

池云尽整个人几乎快碎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流,却尽数淌入他哥的嘴里。

池晓洲踮得久了,脚尖发酸;听到这话,心头更酸。

窗外响雷,轰隆一声,瓢泼大雨忽降于大地,茵城的天总是这般多变。

屋内的灯骤然熄灭,应当是由于雨雷天,老旧的电路坚持不了超负荷的运行,于是干脆罢工不干了。

房间本就因为处于背阳位置而显得极为昏暗,此时阴云又完完全全兜住倾泻而下的阳光,房内的空间霎时被拉入更深的幽暗。

既然已经决定狠下心离去,池晓洲清楚自己本不该在此地徘徊。

然而在将刀刃对准他弟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

于是他亲手剥开自己,为他弟送上自己临行前的最后一颗糖。

池晓洲把他弟扑倒在床上,泪眼朦胧,和他弟唇舌交缠,刚刚被掐出血的那只手坚定地往他弟下身探去。

因为眼睛没法往下看,解松紧带的时候池晓洲卡了一会,最后还是池云尽的手握上他的手腕。

结彻底解开,裤头被扯至膝盖。

池晓洲颤巍巍地扶住那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手上的伤口不小心蹭到上面,血管中冷却的液体被温度融化,血一下子涌得更多了。

他看进池云尽的眼瞳深处,着了迷般看着那个在死水潭里拼命挣扎的自己。

“小尽呀,我也有病。”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说,我们是命中注定,是天生一对。”

话音刚落,池晓洲屏住呼吸,后槽牙咬得死紧,猛一用力,主动让身形下坠,脚趾头蜷起,抓得床单凌乱无比。

没有犹豫,没有缓冲,只一瞬间,他将他弟的阴茎一整个用身体含住。

柔软的肠壁与硕大的、刚硬的外来物剧烈摩擦,急急分泌肠液保护自己,却还是慢了一步,有几处被硬物上的凸起划破,向主人传达遇到危险的信号:

池晓洲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再继续下去,他会死的。

然而池晓洲的大脑只剩白茫茫的一片,灭顶的快感和痛感冲击着他的理智,冲垮他的防御意识。

池晓洲觉得有把刀毫不留情地捅进身体的内部,本能让他绷紧肌肉,于是甬道的肉越绞越紧,使甬道里的外来物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池云尽撑起上半身,头妄图一整个埋进他哥的肩窝,软塌塌的发丝在他哥锁骨上挠,像一只孤苦伶仃的小兽乞求他哥的怜爱。

他带着哭腔道:“哥,我信你,我只信你说的。”

“只要你不走,我怎么样都行。”

语气卑微到了极点,身下却随着他突然挺腰的动作更深入地占有他哥。

池晓洲痛苦难耐地仰起头,闭上眼,泪水被强行切断联系,滴落在两人身下紧密交合的地方。

池晓洲动作间无意识地将胸膛递至他弟面前,靠近心脏的一边被他弟顺势放到嘴里小力地啃咬,而另一边被一只灵活的手反复地揉捏挤压。

池晓洲胸前两点及附近很快浮上红晕,痛感和痒意化作潮水袭来,冲走他的不安和紧张,开始大幅度地喘息,搁浅的鱼一般。

池晓洲两手不是很对称地抚上他弟脸颊两侧,理智回笼,想努力压下情欲,却经不住身体和嗓音均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中瑟缩。

“哈啊”

“小尽……小尽?”

池云尽眨了下眼,敛去里面深沉的欲望之色,用询问的目光盯着他哥看。

池晓洲无力地掀起眼帘,两人血肉相连的状态给了他一点勇气开口:“我,我要去找唐铭昊。”

池云尽歪了下头,擦去悬在他哥嘴角的透明液体,冷冷地问:“为什么?”

池晓洲的眸光一下子暗淡下来,虽然前路没有一点亮光,但他坚定答道:“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要为我们争一个将来。

池云尽静默了好久,久到他哥膝盖都跪红了才说:“池晓洲,说你爱我。”

池晓洲在他弟嘴角轻轻地啄了一下:“我爱你,池云尽。”

池云尽追上他哥即将离去的唇,舌头毫无阻碍地伸进去,加深了这个吻:“哥,你记住,我永远信你。”

池晓洲的眼泪刹那间愈加汹涌。

谢谢。

池晓洲站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彷徨,忽然飞来几只闪着幽光的萤火虫,他毫不犹豫地跟上,加急脚步,越跑越快,朝前方奔去。

因为池云尽许诺前方的终点有他。

就像池云尽的信任一样,池晓洲也相信他弟的承诺,于是没有顾忌充满期待地奔赴属于他们的未来。

萧瑟的秋风卷过便利店门口悬着的风铃,搅出一连串叮铃当啷的清脆声响,让人错觉出春风般的温柔。

刚刚走出店门的女孩去而复返,站在收银台前,却没买东西。

戴着一顶员工帽的池晓洲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对方那张泛着粉红色的脸,也不说话。

只见女孩银牙咬住一小块唇上的肉,碾了有好一会,终于鼓足勇气般开口:“你好!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池晓洲彬彬有礼地笑了笑:“可以。扫这个。”

说着,他点亮手机屏幕,从相册里翻出一张微信二维码的截图,漫不经心地递给女孩。

女孩激动得几乎快要原地打转,手指有些颤抖,发送了验证消息。

“等待通过中”

看到屏幕上的这几个字,女孩立即兴奋道谢,甚至有朝池晓洲鞠躬的冲动。

池晓洲没有刚刚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了,隔着一定距离虚虚扶住对方,生怕女孩再做出当场跪下之类的冲动:“不用客气,没必要。”

他望向店门口,注视着女孩再一次离开。

空荡的小店里突兀地响起手机铃声。池晓洲再次拿起手机,按下接通键,还没等他问好,对面就传来他弟关切的声音。

“哥,你什么时候下班?”

池晓洲想了一会,答:“晚点,今晚不回去吃了。”

池云尽立刻说:“饭我给你留着,早点回来。”

“嗯。”

沉默了一会,池云尽调侃道:“哥,一天一条验证消息,你明天要不戴着口罩去吧。”

池晓洲无奈笑道:“没办法啊,当初未成年老板娘勉强答应招我,也许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呀。”

其实池晓洲原本可以选择拒绝,奈何他曾经这么做的时候投诉太多,导致他老板特意打电话嘱咐他好好待客。

可直接给联系方式,回去他弟看到又该闹了,池晓洲只好出此计策。

一个同样戴着工作帽的女人突然从门口走了进来。

池晓洲匆匆对他弟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朝女人温声喊了句:“刘姐。”

面前的刘姐正是上辈子后面带他一起在保险行业闯荡的刘丽芸,现在的刘丽芸还只是这间小便利店的员工之一。

见到熟人难免让人怀念,更何况刘姐待他如亲人一般。

刘丽芸走进收银台,利落地套上工作服,对池晓洲点了点头:“晓洲啊,我来换班啦。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

池晓洲边收拾单肩包,边道别:“知道了,谢谢刘姐。”

池晓洲踏出便利店的门,换上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将眼底如针刺般的恨意掩得严严实实的。

十一月头,茵城已经进入深秋的季节,天气日渐变凉,今天外面的风甚至有点冰寒的意思。

池晓洲沉步走在街道上,本来只打算穿件薄衬衫就出门,他弟硬是多给他套了件外套。

来到一家偏僻的仿古风式建筑物前,池晓洲驻足,冷着神色瞧了许久。

这是他的目的地,是茵城最出名的一家夜总会,叫做听雨阁。

上一世,唐铭昊时隔几年再次抓住他,之后便常在今天的这个时间点带他来这。

第三层的捞月轩,他赌唐铭昊会在那儿。

池晓洲跨过石质门槛,向前台报出唐铭昊的名字。他猜想唐铭昊在这里的地位很高,否则前台听完也不拨电话确认,就毕恭毕敬地领着他去换衣服了。

在前台背过身去的瞬间,池晓洲立马翻了个白眼。

不是朝前台,而是朝唐铭昊。他想不懂在他看来既残暴又疯癫十足的人,怎么会喜欢身披古风长袍,在亭台楼榭的环绕中猖狂地作恶。

很快,池晓洲就不情不愿地换上一身雪白衣袍,抵不住前台的硬性要求,别上了银灰色的假发,从远处看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味。

继续由前台带路,来到他印象中的噩梦之地。

池晓洲低估了那段记忆于他而言的阴影程度,脸一瞬间变得煞白,连前台跟他道别的半点声音都没有听到,只余耳边无休止的嗡鸣声。

他一手攥紧外套的袖子,攥得指节微微发白,另一只手推开雕饰华丽的梨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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