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5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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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德叔抽水烟的手一顿,他又长长吐出口白烟,磕了磕羊脚把烟筒,“真想好了?”
徐祯点头,三德叔大笑一声,站起来说:“老早就跟你说了,在湾里做细木匠是没有多大赚头的,你苴个柜,修个车轮子也就一两斤的豆子米面糊个口,费劲吧啦才赚多少。”
“你总不能像石木匠那样,仗着家里有好些大小伙子,阳气足,能做棺材板子赚钱是不。你家就你婆娘,还有个女娃,做那多渗人。”
三德叔叭叭抽着烟,嘴里也没停,他是真看好徐祯阿,那做活架势起得好,肚子里有货。而且做的东西板致,一点不毛糙,人又能当细木匠又能做粗木匠,可不是能耐。
比他带的那些徒弟不知道扎实多少。
“其实你不来找俺,俺也想去找你,”三德叔说,“你家那边不还有成片空地吗?”
徐祯点头,看他要叠柴,站起来顺手捞起几根柴递过去。
三德叔满意点点头,一边垒着柴一边说:“山上李郎中说要搬下来,也在你们那片起个屋子。”
“他家不一直住山里,咋突然要搬了,”徐祯问,他跟李郎中没有交情,但他知道苗阿婆。苗苗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老高兴了。
“山里其他时候住住也就凑活,天冷后骨子缝都是冷的,年轻时候身子骨还康健,这岁数上来了,哪能这么着,”三德叔往外呸掉烟沫子。
“前两天你们不在,地都瞧好了,就在你们屋后头不远,等今儿给你搬了木料子,明儿给他们起屋动工。”
三德叔抹了把汗,他拍拍徐祯的肩膀,“你这运好,做屋就在你家旁,趁现在多学点,到时候出门就能上手。”
冬天落雪也可以造屋,只要土地没上冻前,还能起土动工。屋子要是赶得急,不想等黄道吉日,可以请个师家来起道符,这样就无所禁忌了。
哪怕上冻后只要屋子框架在那,还能量了尺寸做门做窗,一家要是庄廓的话。十好扇窗,七八扇大门,光做门窗就有大半两的赚头,还不算主家给的红封。
三德叔做了几十年的粗木匠,对这些都门儿清,他连窑洞都会造,但他估摸着只能教徐祯窑洞要做的窗亮子和门样子。
在叫了十来个徒弟,十来辆车去贺旗山扛木料的路上,三德叔还说:“跟着俺做活,没叫你有吃亏的时候。”
他压低声音说:“像你明年春造屋,不是要用砖,到时银钱不趁手,俺还能给你先赊来,年底再把这债给还了,打个白契的事情。”
三德叔看徐祯面上沉思,他说:“总不能为了起个屋子,全部钱一分不剩给花出去,还叫家里打饥荒吧,你说是不?”
徐祯有些腼腆笑笑,“这我做不了主,得问家里当家的。”
这种大事诸如打白契他确实做不了主啊,他又不管账,甚至连私房钱都没藏过。
三德叔被他噎到了,烟都抽不下去,指指他又摇摇头,“你可真是…”
那句话咋说来的,男子无刚,不如糟糠。
前头赶车的小子直笑,三德叔对着他后脑勺来了一掌,“你笑个毛,你个连婆娘都没的光棍汉。”
这下其他几辆车上坐着的大伙全都笑了,一窝蜂起哄。
一堆人上了山拉木头,而这边姜青禾起早将绵毡晒出来。
羊毛褥子横在两根竹竿上,挂在阴凉处风吹,不能在日头下暴晒。她只能用木板轻轻地拍,飞出来很多细小的浮毛。
然后她拍着拍着发现,白生生的东西在这片黄土地上多么耀眼,耀眼到她怕鸟雀飞下来拉屎。
于是她喊:“蔓蔓,你出来。”
“来喽,”蔓蔓头上披着块花花料子,将自己的大眼睛箍紧到成吊梢眼,左脚绊右脚跌跌撞撞跑出来。
她差点被门槛绊住,挨着门框拉下点料子,她说:“娘,我美吗?”
姜青禾看着那一团沉默,美啊真是美,没有眼睛没有嘴。
“别作妖,今天你来看被子,小鸟来了要把它赶跑,”姜青禾扯下那一条布料。
蔓蔓说:“小鸟不跑呢?我可以跑吗?”
“你想跑就跑。”
姜青禾去屋里拿上皮毛塞进袋子里,然后拎着袋子交代声蔓蔓,又叫二妞子去陪她玩一下,才往毛姨家走。
到熟皮坊时,门口堆了更多的碎皮子,成小山似的,之前皮匠熬胶的大锅也由一个变成了两个,皮匠和他儿子小牛一人搅一锅。
“叔,咋搅那么老些胶?”姜青禾拎着袋子一步一踉跄走过去,太沉手了。
小牛冲她笑,“俺爹说皮作局收胶,多熬些攒点钱给俺买枣糕吃。”
皮匠拍了下他的背,“馋嘴玩意,俺哪有说过,”可脸上分明是笑着的。
熬胶的气味实在不好闻,姜青禾有点反胃,她寒暄几句进了屋里,毛姨正对着光看皮子。
瞧见她来也没拉起头巾,而是放下手里的皮子笑着说:“听王盛说你干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害,婶你别听他胡吹冒撂,我跟你学了才几天啊,也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姜青禾连连否认,她不可敢班门弄斧。
两人又谈了好些,毛姨才拿起放在桌上的灰皮子递给她,“瞅一眼,这是你上回拿来的兔皮,熟得还成吧。”
姜青禾都不用摸,光是瞧着那皮毛在阳光下的色泽,就知道上了心熟的,她笑着说:“岂止还成,是很不错。”
“婶,我还换了一堆的皮毛,想让你帮忙做几双靴子和袄子,该多少钱是多少钱。”
她说着把布袋里的皮子一张一张拿出来,毛姨的眼神都变得专注而热切,她拿起皮子说:“这熟皮子的手艺多好啊,做袄子成啊,你再拿点厚布来,俺给你做成活里活面的,到时候里头能拆洗。”
“做皮靴的话,你拿这两张皮子跟俺换,换一大块生抓皮,你晓得啥是生抓皮不?”
姜青禾摇头,她还没学到这。
“这可是俺的绝活,一般皮匠都学不会,”说到这毛姨有点怅然,她这还是跟之前女匠人学的,牛皮匠的绝活。
牛皮取下后用酥油或生奶来揉皮,揉好后的皮子做皮靴做好使,耐水耐浆不开裂,熟得好能穿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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